博里纳杰·美术学院
文/大狗
按照家里的意思,我返回埃顿。然而终日无所事事实在令父亲无法忍受,就连我自己心里也不舒服。我不想去经商,也不要去从政,更不再愿意继承父亲的宗教事业,可我确实想做点什么。父亲对我的想法完全无法理解,时不时暴跳如雷地和我争吵,甚至要把我送到疯人院。这样的日子只会徒增每一个家庭成员的烦恼,冬天过去了,我再一次离开埃顿,回到博里纳杰的奎斯迈斯村(在瓦姆村东边不远),住进了矿工查尔斯家里。
春天的气息再一次唤醒了我的神经,我来到乡间,又看到了那些熟悉的矿工身影,远方正是那些黑漆漆的矿山。田地里已有人开始春耕,我对着一位正在播种的农妇看得出神,竟发现自己手中已握起了铅笔,犹如那个秋日。
回到家里,我洗了洗脸,神清气爽。重新端详自己的作品——其实那称不上作品——并不能使自己满意,可是心中却有着无法言喻的愉悦。我开始注意起随身带着的画片,这些自从在英国就开始积攒的画片,我好像还从没有细心地研究过它们。
我想,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我们的心灵总是渴望一个出口。它可以是你可爱的孩子,可以是你亲密的恋人,可以是你热爱的事业,可以是任何与你心灵相通的伙伴。而现在,对画画的渴望已经渐渐占据了我,我捉起手中的画片,努力地观察其中的笔法,不想放过任何一点可学的技巧。
就这样,白天我到田间或是矿区画人物素描,晚上就回到屋里照着画片临摹。我能够感受到胸中火热的内心,它正痴迷着某种东西,以致黑天与白天都不够使用,如果生命中能有第三种时间,才算理想。
不行,头一天画的东西,总会在第二天被自己摒弃,我尚没有固定的手法,也摸不到一点条理,透视,明暗……不行,我不能这样任意地作画,我需要经典的作品做参照,需要优秀的画家做指导!
如此激动的心情让我想到了提奥,我们已许久没有联络。我写信把这份热情与他分享,并告诉他我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同时也需要他的帮助。我要了些米勒的素描,那些关于农民的素描,我想这会给我很大帮助。
与此同时,我希望把自己的画拿给别人看一看,给真正的画家看一看,听听他们的意见。可是在这个地方,我所能想到的,大概只有那位好心的牧师皮特森,他并不是职业画家,但在他家的时候,那些出自他手的作品让我相信,他是个真心热爱画画的人。
布鲁塞尔的街道和印象中没有两样,皮特森牧师见到我,非常开心。他并没有提瓦姆村的事情,这让我默默感激,也更加欣赏他。我们吃了饭,只是围绕着绘画来谈天说地。看过他最近的作品,我拿出了自己的几张习作。
皮特森拿起那张田间的农妇,左看右看,几次欲言又止。我有几分焦急,只见他咬着嘴唇,微皱着眉毛,不时又点点头。终于,我害怕却又渴望听到的第一次评论来了:
“看得出,你很用心,画面的整体感觉也不错。但是,你看看这里”,他指着画面上的人物,
“人物身体的比例有些问题,和背景的距离关系也不准确,我想你需要从基本技巧学起。”
我不得不承认,听到这些评价确实有些失落,然而这都在意料之中,并没有让我的热情消退。
皮特森牧师又说道:
“不过,你的画里有一种东西,我说不出是什么,它能一下子就能抓住我,让我知道这是个农妇,一个典型的博里纳杰矿工妻子。我想你抓到了一种内在的元素,一种共性,一种能够代表某个群体的特点……我越来越喜欢这张画了!”
对我来说,这实在是莫大的鼓励,一个会画画的人喜欢上了我的画!而这一定只是个开始。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提奥,他积极而热烈地给予了回应,建议我去系统地学习一下,并帮我找了布鲁塞尔的皇家美术学院。有什么理由可让我拒绝这样的机会呢?我背起行囊,欣然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