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Cimetières)〕
貓和墓地很搭。
它們在逝者中間穿梭。它們從一個祭台或者墓碑溜到另一個。它們不會擾亂墓地的寧靜,反而構成了寧靜的一部分。它們保護著這裏的寧靜,它們是這裏的守護神,也是令人安慰的身影。它們專注的目光裡閃耀著瞬間的懷疑和憐憫,對活人的懷疑,對死人的憐憫。
貓,在墓地裡,也見證著生命固執的火花繼續在逝者長眠和安葬的地方發光。它們可能是要我們相信有靈魂轉世,它們自己就有好幾條命,有人對我們說。這是一些貓的軀體,有著完美的靈活和悄無聲息的風采。或許,那也是亡靈。
我前面談到安慰。常年生活在墓地的貓很少會離開它們的寄居地。總會有些充滿同情心的人來給它們餵食,卻不會打擾它們的清凈。那為什麼還要離開墓地,為什麼還要重新面對嘈雜、危險、周圍人的庸俗和瘋狂的躁動呢?它們,把2/3的時間用於睡覺,在墓地生活得很幸福。如此,它們不正是安息於此的逝者們默契的夥伴嗎?
在永遠的安息和短暫的休息之間,說到底,只是一個程度或強度的問題——使貓與未知事物建立起聯繫的這個睡眠強度。更進一步說,是任何人都永遠無法證明的那些啟示。當它們醒來,伸展四肢,站起來,拱起背,把靈活的耳朵轉向樹叢中鳥兒歌聲的方向。又探索起周圍寂靜的世界:風吹野草的簌簌聲;流淚的傷心人來思念他們逝去的親人,或者,戀愛的人來找一個私密的隱蔽之處(貓知道,對於一些迷失在某天發下的誓言裡的戀人們和一些被揮之不去的憂傷折磨著的孤單的人而言,都沒什麼可怕的);總之,當生活似乎重新動起來,就好像畫面、睡眠或者夢中的樂趣暫停之後那樣,墓地之貓的身體裡彷彿還住著一種更高深莫測的智慧、一種更令人振作的熱情,彷彿它們是從那些亡靈中間回來的。
我向來完全無法理解,出於衛生的考量而掀起的陰森的火葬潮流。這種做法大大違背了我們西方或地中海地區的傳統。從埃及人、希臘人、伊特魯利亞人那時起,人們就土葬逝者,給予他們死後的榮光,並為他們守靈。埋葬亡人的地方表現的一種文明形式,我很想再補充這一點。對我來說,我希望能安息在貓常去的墓地。那會不會輪到我變成貓呢?
無論如何,在一棵柏樹或一棵柳樹的樹蔭裡,在一塊有打盹的貓陪伴的墓碑下,死亡的睡眠一定不會太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