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绕了很久,才挤进山峰林立的乡镇,不知为什么,又觉得是一眨眼就到了。傍晚五点多的天太阳还正当空,学生们刚放学,可街上只能看到老人。 有一件事是意料之外的,来之前,爸妈跟我说是让我来受苦的。我本也以为这里是一片贫瘠的土地,但这里也有齐全的店铺和刚修的崭新的马路,这里和崂山的乡村一样的美,至少外观看起来是,或者说更美。走进校门,跟外面比,我发现这里总归是贫困的:学校的条件差到全校只有一处旱厕,四个水龙头。我料到了同学们对我会很热情,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连他们交流的话我都听不懂,因此我也展现出一副内敛的模样。第一晚上,听着门外水龙头不断地发出呲呲的响声,我好久没有入眠。 第二天才真正见到了全班同学,介绍完自己后我便坐下了。也正如之前我听说的一样,每当开始上课,后排的同学是姿势如一的沉睡。考试好像全班也没有几个人及格。这里的食堂只有菜,想吃肉必须去校外。但在校外也只有我和老师能吃上肉。那天下午,他们领着我去校外吃饭。在这里我不抱有四菜一汤的想法,但当看到他们簇拥在小超市煮泡面的时候,还是有点差异,平常我偶尔当做零食的东西,在他们眼里竟是一道正餐!他们有滋有味地吃完方便面,我也匆匆扒拉几口,就去简易篮球场打球了。第一次在这打篮球,本想炫一下我的球技,我却又把脚崴了,老伤复发。他们围在我身边非常关切的询问,我想我是不是表现得太过夸张了。我提出要去外面买个绷带,班长立马说和我一起去。我比班长整整高了一个头,借不上他的力,但一瘸一拐的路上,他还是压着方言的腔调,用普通话告诉我,把手压在他的肩上,他撑着我。买完绷带,班长说带我回他家,我很高兴,以为可以躺在宽敞舒服的床上休息一下,顺便享受一下家长的关爱。但他却把我带回到了一个外面开起来很庞杂的大院,这时我才发觉,他是这里的租客。我环顾这个大约四百平米的院子,竟然挤满了二十家租客。可是,这里却很清冷,所有人都闭门不开,不像我们那边的乡下,大多数人都搬个马扎在门口坐下,聊天说话。推开他的“家”门,只有狭小的一块空间,假如我躺在床上未必能伸直腿。屋内的墙皮早就已经脱落,有的地方用白色的墙纸做遮掩,椅子只有一个,一条腿是松的。他说:就这点条件,将就一下。我斜依在狭窄的床上,班长亲自给我冰敷,然后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不太熟练地,帮我一圈圈缠上绷带。其实在家里,我都是拒绝爸妈帮忙,自己缠得。但现在,我不忍心。 次日开始,我给初中的孩子们讲课。站在讲台上,面对着五十多个孩子,我没有想象中的紧张,自信,对,非常自信,或许是优越感在作祟。我的英语口音和他们所接受的当地英语老师的口音差得很大,所以我讲课时,他们的眼神中透着好奇,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是对我教的课很感兴趣,但事实上,是我的一切。这也让我产生错觉,以为环境的好坏会决定人的思想,他们会对外面的世界好奇,感兴趣,借着学习冲出去看看。就像我来这里的另一个小私心,是品尝一下最近出了名的天水麻辣烫。但他们对学习看的很淡。每天的作息很不规律,晚上回宿舍只有打游戏消磨时间,朋友圈里面晒得大部分都是在地里面干活的画面。当我问他们:“这里怎么样?”他们摇头,我又问:“你们以后还想在这里吗?” 他们摇头,“你们以后要干什么?”他们摇摇头。“你们以后还呆在这里吗?”有些点点头……。我也有些你迷茫了:他们好像不是热爱这个地方,只是出生在这里。但,他们又是一群被束缚在小圈子里面的自由人,听起来的确很矛盾…… 最后一天下午,班长带我去了捐助同学家里,这里的房檐普遍都很矮,可能是极高的海拔把他们压得抬不起头。一位老奶奶颤颤巍巍把我们领进家中,昏暗的阳光充斥着低矮的小土屋,桌边的电视机遥控器落上了一层灰。她从一个包裹里面,拿出几瓶包装得像古老年代的新日期气泡水,嘴里一直念叨着一句话,那个同学告诉我是让我们喝水的意思,我象征性得拧开了瓶盖,放在嘴边,没有喝。我要给老奶奶一些现钱,同过年送红包一样,她把我手推到一边,嘴里念叨着可能谢谢之类的方言。但最后依然把红包收下了。临走的时候,她把我悄悄放在屋里的那瓶刚刚开盖的汽水,又揣在我兜里面,并指指我因为气候干燥起皮的嘴唇,叮嘱我要好好喝水,我突然明白她的善意,刚刚她跟我那位同学交流的时候,老奶奶热情得和他聊天,但她也明白我听不懂这里的方言,于是只对我重复这一句“好好喝水”好让我记着。我当着老奶奶的面咕咚咕咚喝下了大半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