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我看到的第一场雪,竟是在昆明。这场雪酝酿了好久,终于在大家的期待中腾挪着步子,拖着长长的白色裙摆,走过了山高水远,款款来到我们身边。
早晨睁开眼睛,宿舍昏暗的光线让我以为只有七点钟,打开手机,已经是八点半了,我猛然起身,顿时打了一个激灵,真冷。我把脑袋缩进领子里浑浑噩噩的去洗漱,刷牙的时候才看到窗外楼顶上的积雪。我差点吞了牙膏。家乡早就下雪了,前几天大家在朋友圈秀雪的时候我只能秀蓝天白云,这下终于等到了一场雪,昆明的雪。出门上课前雪又开始下了,俯瞰下去,雪花飘落像是坠落的星河,穿过枝丫,大有“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的意境。我穿上前天不小心划了三道口子的羽绒服,走出宿舍门,雪花飘得越来越紧。
雪,羽绒服,我在昆明度过的第一个冬天,如此圆满。
雪花很小,密密麻麻,被风卷着,打着旋儿成群结队的飘下来,仰头看,让我想起海里的沙丁鱼群。宿舍门口的花才开了没几天,就赶上了这场雪。花枝一簇一簇的相互依偎着,取着暖,花开的并不旺盛,在冰冷的空气中略显单薄,但像极了史铁生先生笔下的地坛,荒凉而并不衰败。一朵朵花蕾仿佛要吐露所有的红,花芯藏了一层薄薄的雪,被它一衬,愈发娇美,尽态极妍。雪中的花,格外美丽。像林学楼前的两树白玉兰,格外清冷,让人想起神雕侠侣中小龙女的寒玉床,散发出不染尘埃的冷气,遗世独立。一树洁白无暇的花,像是要融进了漫天飞雪中去,朦朦胧胧,若隐若现。我在树前走过,心里想着,昆明的雪,像极了昆明的冬。
我曾经用温柔来形容昆明的冬。这雪也是温柔的。雪花落在地上,立即不见了踪影,大地母亲一定早早地给每一片远道而来的雪缝制了一件隐身衣,就等着它们穿了去。整片大地只有草坪上,竹丛旁,落着疏疏浅浅的白,那间隙里还透着四季不变的绿色。栏杆外面的松树,像白了头的老人,细细的松针上裹着细细的雪。松树的枝杈间挂着的蜘蛛网,兜满了雪,“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只不过今天惹的是飞雪罢了。山下阶梯教室的后面,银杏树下的草丛里,雪也是不容易化的,偶尔落下的一两片银杏叶子,无声的躺在雪上,抓着这场雪的尾巴,享受着生命最后的安稳。路边停放的车,只有车顶和车窗上才见雪的影子,像搭着一条柔软的白色丝巾。雪花时急时缓,停了,让人带着惋惜说,第一场雪,就这些结束了,然后又在人的失落中卷土重来,给人措手不及的惊喜。
在我遥远的家乡,是没有这样的雪的。我记忆里的所有雪的开始,都是冬天的某个早晨,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银装素裹的新世界。白的发亮,亮的刺眼。若是那雪已经飘飞了一整夜,那么大地上的一切,光秃秃的树冠,刻着年轮的树桩,地上枯黄的落叶和枝丫,路边的停车,还有屋顶,便都已经被埋进了厚厚的雪被里去,恍若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只剩下连绵不尽的白茫茫的天和地。之后,便是数日的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北方的雪,带着吞吐天地的气势而来,像是上帝不经意打翻了一瓶白色染料,染白了世界。
与北方的雪不同,昆明的雪,像一场大雾在眼前氤氲开,这场雪景,被温柔的演绎着。雪停了,窗外是整个静谧的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