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地气氤氲不开,屋里潮得厉害。墙角处零散地开着几枝蔷薇,粉底卷乳白边,残存的春色聊胜于无。
院里,两个女人在对话。
年纪较长的女子穿一件浅紫色薄线衫,手里捧着一本书,坐在廊前的藤制吊椅上,长长的衣摆耷拉下来,她伸手理了理,淡淡地开口,“我听说小言已经调回本市了。”
没有预想中的热烈回应,另一名看起来很是年轻的女子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哦。”
紫色衣服的女人见她的话没有引起对方的兴趣,索性不再开口。似是把注意力全投入了手里的书上,可仔细看,她眼角的余光仍是放在庭中的年轻女孩身上。只见她穿着鹅黄连衣裙,外罩一件白色短衫,一头长发微卷,手里摆弄着一个八音盒,眼神专注。
“听说他这次回来是任要职的,至于具体做什么,我倒不清楚。”女人八卦的欲望没有得到纾解,她有些不甘心地想继续刚刚的话题。但女孩儿还是没有抬头,连回应都懒得做了。
女人有些泄气,却不肯罢休,她继续道,“不管他做什么,总还是可以帮一帮你的,不如......”话音还未落,女孩儿终于抬头,有些不满地回身,语气撒着娇,“妈,不是说好不聊我的工作吗?”“再说......”再说人家也未必肯帮。像是想起了什么,女孩儿好看的眉头一下紧锁,心里腹诽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当了个官老爷。”
秦芳华像是早已习惯了女儿不耐烦地态度,不以为意。索性把书撩到一边,好言好语地道,“月见,不是妈妈要管你的事。只是那齐言,说来还差点儿成了你小姨夫的。眼见着有这么个人可以帮帮你,我是真的不忍心让你一个女孩儿家家独自在外闯荡的。”月见看她一副要说教的架势,拿着八音盒,就站了起来,作势要走。秦芳华看她这样,不禁也有些来气,“好好好,我不管你,让你爸管。”说完,站起身,朝屋里走去,刚走两步,又则回来,拿起椅子上的书,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庭院里安静下来,雨后的空气带着点泥土的味道。
许月见想起第一次见齐言,那年她11岁。
暮春三月,晴空万里。她坐在外公给她做的秋千上,细长的腿,一曲一蹬,一曲一蹬,秋千晃出长长的弧度,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几乎成半圆。就是这个时候她看见了齐言,十七岁的齐言,冷漠的齐言。
他站在一群大人的中间,一言一行谨慎有礼,沉稳得不像个十七八的大男孩。月见被外公招呼过来见客,她理了理小裙子,有些局促地往母亲身后躲了躲。外公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拉出来。笑着和对面的年轻人说道,“小言,这是月见,你大姐姐的女儿。”她差点一个趔趄。“外公,你.....您......把我拍痛了。”月见不安地小声嘀咕。不料外公一改平时的和颜悦色 ,瞪了她一眼,道:“痛什么痛,没得叫人笑话,快叫人,这是你齐叔叔。”
什么,看他的年纪和堂哥他们一般大,怎的要称作叔叔,月见有些叫不出口。她怯怯懦懦地道:“齐......齐......”好半天蹦不出下一个字。
齐言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女孩儿,小小的个头,看起来像个七八岁的孩子。嗯,还是个小结巴。真可怜。齐言的脸上古井无波,但眼睛里分明透着同情。
他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说道,“算了,你去玩吧,叔叔下次给你带糖。”
月见的脸一下就红了,她争辩道,“我......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11岁了,不......不吃糖。”急得说话更不流畅了,周围的大人都笑了起来。月见爆红着脸转身就跑,急急地进了一个房间,关上门。待她细看,原来是跑进了小表妹的房间。看着睡在摇篮里的小表妹,粉粉嫩嫩的睡得香甜,尴尬懊恼的情绪一下消散了。对着小婴儿轻声呓语,“我才不是小孩子,你才是。”说完,自己又笑了。“齐叔叔,才不要叫他齐叔叔,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还装老成。”可是他笑起来的模样真是好看极了。
一阵音乐响起,月见吓了一跳,原来是手里的八音盒不知怎么的又好了。她叹了一口气,对着那漆黑盒身只盒盖描金色梅花的八音盒说道,“我也知道他回来了,我昨天还见他了呢,可惜他不记得我了,肯定也不记得你了。”低低的声音消散于天地,仿佛她的心事,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