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必慎其独也”
(一)何谓“慎独”
《大学》曰:“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中庸》曰:“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透悉以上的道理,就能理解君子为什么“必慎其独也”。“君子必慎其独”,乃是真正“诚其意”而“毋自欺”的表现。明白了没有外物外境外在众生,亦无自身及自己的妄心,所谓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主客内外的一切(佛家称为依正报),都是自心念想(用太极图中的“S”线表示)所现前的幻化相,抽掉太极图的“S”线,则阴阳两半所代表的万事万物顿时消亡。所以,佛陀说:“一人发真归元,此十方空皆悉消殒(虚空粉碎),云何空中所有国土而不振裂(大地平沉)?”可见,没有“S”线,就太极归无极了。可见,世界万物、依正报都是吾人心想所造的,这就是佛陀著名的格言——“一切法从心想生”。“若离妄想,即如如佛”。所以,君子慎其独的根本,就在于六根转正觉,不迷惑随顺妄想,不造业自欺欺人。一个人独处时,身口业不是主要的,意业是主要的。吾人独处时不放纵自己的身口意,尤其是心地上自己规范自己,自己约束自己,使自己与道的属性相符。改造好自己的业信息结构,就是改变自己的信息场和能量场。信息场和能量场的改变,就会影响和感召周围的人和事。于是,“德不孤,必有邻”,“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君子慎独“德润身”,慎独的目的是去恶扬善,止于至善。若能一个人独处时谨慎修身、修戒、修心、修慧,不放逸、不纵恣,在大众场合中,就一定会更精进地律己修德,以期心灵净化,人格完善,境界升华,智慧开显。
《大学》中的慎独是讲事修,而《中庸》的慎独是讲悟道,慎独虽同,其指不同。《中庸》曰:“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的确,道不可须臾离!因为道是绝对的“存在”(说存在也就不绝对了),绝对的“存在”是没有间断的,没有间隔的,没有界相的,也没有形状的。设使有间断、间隔、界相、形状,那必然就有对有待了,就成了相的事物了。相对事物有界相,有形状,有间断间隔,故必然可离。不但须臾可离,还长久可离!老子也讲,道“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道是清净本然的(寂),广廓无垠的,无量无边的(寥兮);道是绝对的(独立),不变化的(不改);道无处不在处处在(周行),道不生不灭,用之不竭,取之不尽,永无穷尽(不殆)。《中庸》讲的道和老子讲的道旨趣相同,都说明道是超越极性的,道是非极性属性。一切极性的事物皆是相对存在的,男对女,上对下,天对地,生对灭,常对无常等等。只有超越了极性的相对性,才能展现非极性的属性。
不可离的道,人人具足,个个不缺,不增不减,不生不灭,周遍法界,不动周圆,无二无别,究竟一相,无形无相,妙用无穷,非时空性,不变随缘,随缘不变。老子称之为“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为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大道无形”,“道隐无名”;“大道泛兮,其可左右”;“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夫唯道,善贷且成”;“道法自然”,“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
道不可须臾离,但为什么吾人不睹不闻呢?道既然是“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人人具有,个个不缺),佛性人人有,为什么吾人不现不显呢?不可离的道,虽隐而最表露(“莫见乎隐”),虽微而最明显(“莫显乎微”)。对不明心见性者,道隐微不现不显。因为,道无形无相,“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抟之不得”,“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非时空性),当然普通人不见不闻,显得又隐又微。但,道虽空无相,却可妙有,“善贷且成”,“无为而无不为”,是“万物之奥”(是万物的根源),无物非道所现。善人与不善人个个具足(佛家称之佛性人人有),无欠无余。可见,心、身、世界,万事万物,无一不是道所显现的相,而且是生灭变化的虚妄相。
凡有形有相之物,无一不是运动变化的无常之物。正因为万事万物皆在运动变化,故都是可离之相。相形之下,显得道才是唯一不生灭、不运动、不变化、不可离的真实“存在”!再深入看,一切运动变化、生灭无常的相(万事万物),都在不运动、不变化、不生灭的性(道)上进行。更重要的是,运动变化、生灭无常的万事万物,原本就是不运动、不变化、不生灭的道之本身!犹如镜像处就是镜子,水月处就是水,衣帽鞋袜都是棉花。要见镜子,镜像处即是;要见棉花,衣帽鞋袜即是。镜子、棉花喻道,镜像、衣帽鞋袜喻道之相。凡夫见相著相不见道,故曰不闻不睹;智者见相见道,故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
修道的君子,戒慎、恐惧的是在万事万物的相中,不见道,不闻道。之所以不见不闻,是因为不知道衣帽鞋袜是棉花做的,不明白棉花已成为衣帽鞋袜。更不透悉的是,棉花不异、即是衣帽鞋袜,衣帽鞋袜不异、即是棉花。所以,“戒慎乎”、“恐惧乎”不能在衣帽鞋袜的相中,见到本体的棉花。同理,修习人就戒慎、恐惧自己在极性世界的万事万物中无明迷惑,不能透相见性(道),不能彻悟彻证相即是性(道)、性(道)即是相的不二之一相。从古到今,儒人穷经皓首,不悟大道在当下,不了大道现成,不知大道不可须臾离也!所以,“故君子慎其独也”!
(二)如何“慎独”
何谓“慎独”?“道不可须臾离也”,不管独与不独,大道常存。故君子在独处际仍不忘大道的开显,要时时以悟道证道为人生的目标。前际后际,有事无事,共处独处,道不可离,故在不可离中能不间断地明道、悟道、见道,可谓真正地慎独!可见,“慎独”者,实乃时时在觉之意,禅门所谓“灵光独耀”者也!“戒慎”、“恐惧”者,乃为佛陀“居一切时不起妄念”者之说也!属禅宗明心见性(明道不可须臾离也)后的保任阶段。这是说,“戒慎”、“恐惧”之心不可间隔,要时时在觉,保任功夫到家,达到“观自在”,就能不退转,六根门头的见闻觉知无不是道,无不是道现,无不是在显道,此之谓“莫见乎隐,莫显乎微”者也!
如何“慎独”也?“慎独”,就是要在“其所不睹”,“其所不闻”之际,明明朗朗觉知此心此性在干什么,在起什么作用,便是灵光觉性之不昧。惠能谓之“自心常生智慧,不离自性(道)”者也!《坛经》云:“见性之人(明道证道者),言下须见。若如此者,轮刀上阵,亦得见之”,“须得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慎独”的功夫,达到“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的境地,斯可谓“唯道独尊”者也!亦可谓“率性”和大顺于道者也!
王阳明也讲:“道,即性即命。”只有“唯道独尊”(佛家所谓的“一真法界”、“一实境界”、“觉性遍满”、“不二之性”、“妙真如性”)的境界,才了知“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总之,心、身、世界,天地万物,唯此道独存(其它皆是道所显的万法万境),便是“如如之心”(陆九渊所谓“吾心是宇宙,宇宙是吾心”者也)。“如如之心”,便是“君子慎其独”的终极目标了。
其实,吾人只要在起心动念、言谈举止、行住坐卧的日常生活中,知道自己起心动念、言谈举止、行住坐卧,这正就是灵光觉性的显现,此之谓灵觉不昧(证自证分),亦曰“慎其独”也!吾人常被无明妄心作主,障蔽此灵觉不显不现,故曰隐曰微,致其不睹不闻,故古圣传之“慎独”之法(《大学》、《中庸》),乃远古之大圣所传之心法也,绝非后儒所作,只是其事例,随时代述之,以明当代之人之需也,其精神妙旨非一般人所及,以泽后人“修道”、“率性”之用。当然,此境界非思维、言说、文字所及,至者叫绝,不至者报之一哂,诚可谓智者见智,仁者见仁者也!瞎考乱证,只说明乃是“摸象”之徒也!于道何有损益哉?!
古圣告之后人,“天命之谓性”,性本自有之,圆满无缺,正如佛陀所说,“奇哉!奇哉!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著不能证得。”惠能也讲:“何期自性,本自具足。”自性圣凡不异,只因妄想扰乱,不能“慎独”,习气执持,障蔽“天命之性”,不但不能“率性”,就连“修道”之教也凋零失传,故致使吾人在不可离的道中,不睹不闻道,犹鱼在水中不知水,人在空气中不知空气。
“慎独”之为,实乃至简至易至妙之法,提起觉性,或凛然一觉,周遍的“天命之性”当下起妙用(称之为灵光觉性,或灵知妙觉),来觉知我们的起心动念,言谈举止,行住坐卧,我们就不会被妄想执著所蒙蔽。吾人被妄想执著的习气所束缚,自然而然就滑入习惯的逻辑轨道上去了,不知六根门头的“见性”(眼根)、“闻性”(耳根)、“嗅性”(鼻根)、“尝性”(舌根)、“触性”(身根)、“觉性”(意根)本是一性,《中庸》统称为“天命之性”(虽然六根之性和“天命之性”在回归的路上有阶段的差异,但无根本的不同),只要我们以“慎独”之法修持,何愁“修道”而不“率性”哉?!“朝闻道,夕死可矣。”何不以“慎独”证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