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平静，暴风雨来临之前不都是这样吗？公司里车来车往，同事们一如俱往地工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无论我走到哪，都有一道无形的墙将我和同事们隔开；部分同事甚至不敢和我打招呼，他们都怕惹祸上身。

发现一份维修合同没有加盖公章，我拿着维修合同到前台接待办公室盖章。没想搭理谁，却有人主动搭理我，朱鹏，总经理胡亮的小舅子。

朱鹏说道：“你死定了，敢打警察！市公安局和项栋家不会放过你，被你打伤脖子的警察还在医院抢救，医院第二次开出病危通知，他要是死了，枪毙你十次都不够！”

我一声冷哼，道：“那个警察是大熊猫、滇金丝猴、还是藏羚羊……如此值钱！”

“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是什么东西？项栋他爹和赖董事长是兄弟，那三个警察的父母都是市委市政府的领导，说你在这家公司就是一条狗你还不服气！你爹在曲靖不算什么，你在曲靖城、在整个中国都是一条狗！”

“你除了会当小舅子还会干什么？出了集团公司这道门，你吃屎都要被狗挤到厕所里！”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要不是看你姐夫的份上，就凭你刚刚那句话，我送你一张病危通知，到医院陪脖子受伤的那个警察。”

此话一出，朱鹏低下头，不敢直视我；真是看他姐夫的份上，如若不然送他一张病危通知，让他到医院好好反省。

朱鹏的话有如晴天霹雳，真是醍醐灌顶，让我豁然开朗，不仅我们公司有主人阶层和狗阶层，曲靖作为中国的地级市同样有主人阶层和狗阶层。

我向前两步，指着朱鹏的鼻子，骂道：“马屎外面光、绣花枕头一包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就是你们这群狗杂种；有种别靠关系、别走后门，到人才市场和毕业就失业的那一两万应届大中专毕业生公平竞争。赖自林算个球，把项栋这样的人渣安排进公司，还有没有党性？还有没有原则？我正要找他呢！市委市政府的那些狗官又算个球，他们的狗头我让长上去就长上去，有一天我若是想把这些狗头摘下来，如同到公共厕所撒泡尿，就这么简单。你告诉项栋，有一顿大餐在等着他，一堆如同小山般的砖头、几十根钢管、五六把钢刀……会全部砸或者砍在他身上，你让他等好了，他只管逃，找不到他，我找他爹！”

朱鹏的脸上尽是惊恐，立刻从桌上抓起香烟，取出一支，有如上香般把香烟夹在双手间，说道：“伟哥，开个玩笑，别往心里去，对不起，对不起，抽烟！”

我没有接朱鹏的烟，朱鹏躺在担架上出公司的情景在我的脑海中浮现，然而此刻还不是毒打他的时候，我已经满城皆敌，尽管再多一个也无所谓，但是我必须集中注意力应对曲靖市公安局的攻击，因此没有将脑海中朱鹏横着出公司的情景化为现实。事实证明我这么做是对的，朱鹏外号朱老六，他有五个姐姐，其中一个姐夫是警察，我要是送朱鹏去陪脖子受伤的那个警察，按照目前的情形看，朱鹏的警察姐夫十之八九会死在我手上。

回到办公室，我略加思索，完全清楚了，总经理胡亮、副总经理李雪松为什么不在公司？为什么会装聋作哑？我就一炮灰、衬托红花的绿叶、陪太子读书的料……

我说了大实话，同样朱鹏也说了大实话，在这家公司我确实是条狗。我的悲剧源于没有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定位，在这个肮脏的诸侯国，我不是丛林中的猛虎，也不是由钢筋水泥构建的丛林中的王者，而是一条狗。

想到这，我只觉头昏眼花、天旋地转，时间仿佛在倒流、空间在逆转，我有如回到封建社会。这个案件不再是主人阶层和狗阶层的矛盾，而是特权阶层和工人阶级之间的矛盾。

那两个特警此刻应该正在向曲靖市公安局的大当家和二当家汇报，大决战即将爆发。

往国境线跑？未经允许擅自越过国境线就是叛国，我不当叛国者，我家世代忠良，周前往印度尼西亚参加万隆会议途经云南时，我爷爷曾担任周的警卫，要是私自越过国境线，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师父。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我抓起电话说道：“您好，曲靖安特！”

电话那头是曲靖市公安局110报警中心的主任，用白石江警署那个混蛋班长的话说，这个领导在曲靖市公安局根本就不算什么领导，这个根本就不算什么领导的领导的一言一行和朱鹏如出一辙，甚至更为露骨，让我主动承担所有责任，否则格杀勿论。

我回答道：“在死之前，我会灭你九族，至少杀你全家！”

这个不算什么领导的领导答道：“我只是个传话筒，这是曲靖市公安局党委和局领导的意思。”

是什么样的力量让曲靖市公安局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再清楚不过，有一股黑恶势力在左右曲靖市公安局管理层决策，如何应对？

师父曾说：论单兵作战能力，你很优秀，但是把你放到一个普通的连队里，你必定是最差的那个；如果我正好是这个连队的指挥官，有作战任务肯定不会带上你。

骄傲自大、目中无人、持才放旷、盛气凌人、阴损刻薄……很多时候，在师父面前我一无是处，经常被师父骂得狗血淋头。

孤军作战，正好啊，师父不是说我单兵能力强吗？见招拆招，计上心头——浑水摸鱼！

这滩死水太清澈了，我看得清楚，同样曲靖市公安局也看得清楚，左右市公安局决策的黑恶势力同样看得清楚，要是这滩死水浑浊不堪呢？

我一把抓起办公桌上的有线电话，快速拨打114。

“喂，你好，请帮我查一下曲靖市保密局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谢谢！”

大嘴泄密了，在和项栋闲聊时把曲靖市公安局久而未破的大案要案说了一个遍，我向保密局的领导转述这些案件，同时坦白，我这么做是为了报复大嘴。当然保密局的领导肯定会问我为什么要报复大嘴？我如实汇报，并且保证决不二次泄密。最后一句话很关键：曲靖市公安局的局长和政委收项栋家的钱了。

“喂，你好，请帮我查一下共青团曲靖市委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谢谢！”

我向共青团曲靖市委预订烈士，同时为大嘴所在的警署申请“青年文明号”，以及为大嘴申请“五四奖章”，共青团曲靖市委书记笑出了杀猪声。

共青团曲靖市委书记在电话里宣布：我的烈士称号没了、大嘴所在警署的“青年文明号”没了、大嘴的“五四奖章”也没了。

“喂，你好，请帮我查一下市纪委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谢谢！”

接线员说道：“您还需要哪些部门的电话号码，一次性告诉我，我帮你一次性查完！”

我回答道：“这可能是最后一个，哦，对了，还需要市委办公室的电话号码，也可能还需要查很多个，我也不知道还要打多少个电话！”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别误会，我只是想帮你准确地拨通电话！”

“谢谢你，姐姐，非常感谢你，你的声音可真好听，恐怕过了今天我想听都听不到了！我就要死了，想和这些部门的领导打声招呼，免得我死后他们措手不及、手忙脚乱！”

“你这不活得好好的吗？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寻死觅活的？”

“看在你这么热心帮我查号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三天前，有人贿赂警察，到我上班的地方打我，我只用了三招3.2秒制服三个警察，还缴了其中一个警察的枪，还算是手下留情。现在，有人想把我当炮灰、替罪羊、替死鬼……替贿赂警察的人，还有那三个警察受罚，往死里打我一顿，再把我扔进监狱关三到五年。我肯定不干啊，所以我决定和曲靖市公安局一战，请曲靖市五班子的领导当观众，同时也请他们提前准备下，别到时候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那个打警察的人就是你啊，我说你什么人啊，大难临头了还跟玩似的！”

“泰山崩于面而面不改色，这才是真丈夫！为了保护国有资产，由于肌肉记忆外加条件反射，把警察混吃等死的玩意儿砸了，让曲靖市公安局在全市人民面前威风扫地，就这么简单。”

“市政府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还要不要？”

“要啊，顺便帮我查一下吧。哦，对啦，还要曲靖市人大和政协办公室的电话号码，非常感谢！”

我非常感激这位声音甜美的美女，不用重复拨打114了。

拨通曲靖市纪委的电话，和共青团曲靖市委书记一样，曲靖市纪委书记勃然大怒，表示连同曲靖市公安局的局长和政委一并收拾。

接下来是市委和市政府办公室的电话，工作人员表示，一定向市委书记和市长汇报，绝不姑息，不管左右曲靖市公安局决策的人是谁，一定从严惩处。

最后拨打的那两个电话，我个人认为很关键，人大和政协，我问曲靖人大：在遭遇暴政的前提下，人民面对警察的血腥镇压，什么样的举动才是合法的？再问曲靖政协：中国的社会阶级如何划分？哪一类人是特权阶层，享受哪些特权？

这两个部门的工作人员表示，一定向主任和主席汇报，对于践踏法制尊严的人绝不姑息。

但是在向这些政府部门的领导汇报时都遇到同一个问题，这些领导一开始都认为这是个精神病人打的骚扰电话。

我重复同一句话向他们解释：请你或者是你身边的工作人员先向曲靖市公安局核实情况，否则不等我向你汇报完，你就会把电话挂了，认为这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打来的骚扰电话。

有一个号码，我拨打过无数次，这个号码如同我的名字，我不会忘记，但是我没有勇气拨打，那就是我家的电话。我不想爸爸为我担心，不想爸爸为了保护我而委屈了他自己。我长大了，不管雷霆闪电、狂风骤雨、斧劈刀削、烟熏火烧……任尔东西南北风，风雨我一肩挑。

我暗想，曲靖市公安局的局长和政委此刻一定很忙。

我也好忙，同事们被我关在门外，既然集团公司的领导和我们公司的领导都不管我了，公司的事我还管了干什么？

找我签单的同事隔着玻璃门往里看，我一手拿着有线电话，另一只手向他们一挥，同事们自觉地离开了，只是可怜了那些需要办理三包索赔的客户，只能老老实实地在维修车间或者是客户休息区等待。

打完电话，我打开玻璃门，没去前台和车间向同事们打招呼，而是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电脑。积压了数十份维修合同，被朱鹏这么一闹，我想好好工作的心情都没有了，就压着吧！

有个同事发现我办公室的门打开了，立刻站到门口问道：“伟哥，可以签单了吗？”

“嗯！”我回答道。

维修合同如同雪花般飞进办公室，好好工作吧，赶在死之前把积压的所有工作全做完。如果我死了，所有罪名都会强加在我身上，起因是为了保护国有资产，所以不能让神圣的“起因”受到玷污，我只有一条道可走，就是好好工作、努力工作。

再则，水已经浑了，我能做的事就是找个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安安静静地吐着泡泡，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浑水表层的水，因为浑水表层的水相对干净。

只须保持沉默，等待在沉默中爆发的那一刻。如果曲靖市委、市政府、市纪委、人大和政协也想杀我，我会一步一具警察的尸体，一路向北，能走多远算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