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57岁高龄终于考上了秀才,按照朝廷律法,老王要不是这次中了秀才,再过两年都超龄咯。
看到放榜的那天,老王那满是褶子的脸褶子更深了,那是一整天都在笑得,看起来出奇的怪,但不妨碍他们一家其乐融融,欢声笑语,甚至不怎么喝酒的儿子都举起了杯子向他的老父亲敬起酒来。
老王觉得倍儿精神,这么多年,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手上那枚秀才牌子可不是个普通物什,那是光宗耀祖扬眉吐气的“金疙瘩”!这晚上吃完饭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洗碗收拾厨房,而是牵起孙子孙女的手出门遛弯儿。老伴儿这次也没说什么,红光满面的自己去收拾了,虽然她没说什么矫情的话,但从她嘴里哼出来的歌曲儿,就知道她是很愉悦的。秀才夫人这个名分还是能让她在一众上了年纪的老姐妹们中显得倍儿有光。
根据律法,老王揭了榜验明正身后得去一个叫做秀才坊的地方上岗了,也没啥事,就是一群小秀才老秀才在一起,给知县大人管管事儿。当然,秀才们可以继续考试,往上一级就是去给知府大人管事,工钱会更多。虽然知县大人这给不了多少,但好歹是个铁饭碗啊,旱涝保收,多少人争破头,考了一年又一年。
临行前,老王犯难了,虽然老王年近花甲,当年家里穷,他自己又关起门来专读圣贤书,导致他自己和儿子都属于晚婚晚育,这两个双胞胎小孙儿才将将一岁半,正是刚学会走路又调皮捣蛋不怕虎的年纪。当年儿媳妇双胞胎难产元气大伤落下病根,别说照顾孩子了,她自个儿三天两头还得别人照顾她。儿子得做活计养家,老伴儿一人要顾俩孩子还得种几亩地。
愁,可真愁!
儿子坐在门口闷声抽烟,老伴儿剥着玉米粒儿叹着气,孙儿们正在墙角边挖洞洞玩。儿媳妇扶着墙走了出来说道:“不知爹爹月俸如何,如果合适咱们不然就邀个婆母婶娘来帮忙照看一下虎儿妞儿。”一言点醒了众人。那还等啥,赶紧打听打听。
这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就更愁了。邻村姜大爷的幺儿两年前揭了榜进了秀才坊,姜大爷说月俸堪堪十五文钱,每月休沐一日。他儿子正在努力,争取明年能到知府大人那,起码月俸能翻个倍。
放榜那会的喜悦已经被冲的无影无踪,除了两个小娃娃,所有人脸上都愁云密布。这十五文钱,还不如帮儿子打下手来的多。每个月休沐一日,从家里到秀才所,来回小半日还得手脚灵活的人才赶得上。
鸡肋啊鸡肋。说不要这秀才牌子吧,要知道多少人等着这行头,要这牌子吧,本就不够劳力的家庭更加缚手缚脚了。咱们当官儿是为了光耀门楣,使家庭的社会地位更上一层楼。这无论怎么选,似乎都不对劲。
随着上岗日子一天天接近,老王彻夜难眠。尽管老伴儿和儿子都说了尊重老王的选择。这无疑就是把困难都放在老王身上了。
想了几夜,得了,老王狠下心来,既然已经榜上有名,那就证明这老王是有这个本事的,已经证明了自己,那么后续无需再实践。这个老秀才的身份咱不要了,娃儿们更重要!
老王以为想不要就能不要。待他到了知县大人那,托个小捕快给师爷递了信,告知桥头村王老汉想要送回秀才的牌子,放弃秀才身份和活计。被告知,这秀才一旦揭了榜,接了牌子,那相当于是卖身给了朝廷,任期五年,不得反悔,每年乡试的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呢!
啊这!这下老王头顶本已稀疏的头发都快愁秃了。这考试的时候谁还注意这个啊。心里突然很窝火,感觉这朝廷有意捉弄人,买卖还讲究你情我愿呢,这不强迫人嘛!老子就是不想要,不来上岗,你能奈我何。
嘿,小捕快笑了一下,说道:“王大爷,这还真是没法子哦。你不来履行职约,官老爷可是会给你记录到个人事物簿里的,以后你儿子你孙儿你曾孙儿三代人,想要再参加考试可都过不了关哦!你敢爽约试试!”
五雷轰顶啊!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是我,怎么还会影响到孩子孙子们呢!忒没人性的狗朝廷!小捕快好心提醒,你可小声点吧,被有心人利用,吃不了兜着走!
老王被岁月压弯了的脊梁更弯了!现在回头想想,自己坚持了一辈子的信仰,到底换来了什么!从始至终都是为了考试而考试,没注意过家里一亩三分地年产多少,没关心过儿子怎么长大的。不禁怅然泪下!小捕快看到老王这幅样子,偷偷上前搭搭他的肩膀,“王大爷,话说,兴财镇李厝埔的小生李文,他是三年前的秀才,不过他只在秀才坊待了一年半就因为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回去接管家族生意了,也许他有门路,不然您老可以问问看!”未等老王反应过来,小捕快闪身进了衙门生怕老王多问一句一样。
有了门路老王二话不说赶紧前往兴财李家,不巧,李少爷月前出门买茶去了,起码得再半个月才能回来。老王可等不及了,距离他上岗的日子仅剩下八天!
急得老王如热锅蚂蚁,管家听说老王的来意,把老王拉到一边悄悄的说道:“你这个事儿啊,不是没法子,既然定了决心便回去想想,家里各路亲友有没有说得上话的,给咱知县大人递个信儿。”
懂了懂了,立刻回家和儿子老伴儿商量。三个人坐了半宿也没想出个人来。老伴儿想来想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她说道:“自古以来,人家托关系都是为了找个好活计,怎么到了咱这变成了托关系是为了辞掉活计了?”一句话把大家噎的无力反驳。理是这么个理,事儿却办得相反了,况且这是毁人前途的托,等以后反悔了怪不怪人家呢,谁愿意干这个呀!
愁,愁得咽不下睡不着!
不行,本来是个乐呵呵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事儿,非要弄出个起码得干五年不得反悔的条约来,生生激起人的反骨来,越是命人如此,越是不愿服从!现在的老王一心一意只想着如何退回手里这枚滚烫的秀才牌子。没有线人协助那就自己上门,一天上个三次不信知县大人师爷受得了!
此后三日,老王总共拜访了八次,生生把县太爷一众给拜烦了,看着他个老王一把年纪了,勉强来秀才坊又能干出什么事来,得了,不想干别干了,但是,退回秀才牌子可没那么容易,按照规定,总共有七个部门的印章得盖,这可是老王自个儿得去跑去盖。成,只要能退回这个烫手山芋,老子京城都愿意去!
虽说不至于到京城去,但最远的地方,也足足花了老王五日时光!在这过程中所碰的壁受得白眼嘲讽自然不会少,老王有时候也会想,如果确实哪个环节不顺利,那也就留着这个身份好了,但终归激起了反骨以及家中两小儿嗷嗷待哺,况且自己一把年纪了,到了秀才坊也只是遭白眼的份儿,算了算了,本来也不是这个道儿上的,如烟花般,耀眼一阵终归宁静。
待到处理完整个事儿,已经过去一月有余。这王老秀才也就过了把秀才瘾,非但没赚到一个铜板儿,反倒往里搭了不少路费!路人遇上含饴弄孙的老王,还会龇着牙笑嘻嘻喊声王老秀才好,每当这时候,老王都是摆摆手,笑话了笑话了,还是叫我老王吧!
众人笑的更欢了,好你个中过秀才的老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