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因为白天睡到天黑才醒,晚上醒了,去凤舞处嬉闹了会,哄得凤舞弹了首凤求凰,听了回卓文君月下随司马相如出奔,当卢卖酒的故事,痴缠着追问了会。
好在凤舞有午睡的习惯,也不甚觉得烦乏。 只是少不得学她三哥贫嘴,月下观花听琴赏美人,端的是如花似玉,整个人物都融到这春光月色里,赏心悦目,耳中更是如闻仙乐,绕梁三日而不绝,可惜了我那三哥,这会说不定正在我那园子外面痴痴呆望呢。
凤舞只捧着她吹弹可破的脸,狠狠刮了几下。 她贴身的随侍是两个十四五的丫头,名唤堆雪与探梅,只笑着看她俩嬉闹,倒似很欢喜的样子。
俩人只捱到半夜才睡,小丫头被打发先睡了,风铃和云霞也陪着熬了半宿。
第二日,建康城中,前一日琅琊王并楚王同日求娶李家独女为侧妃的消息还未消化,将尽午时,关于那李袈澜一见琅琊王,便犯了花痴以至殿前失仪的事便在建康仕子中炸开了,三两天的功夫就传了个沸沸扬扬。
李书青的那些个学生们这两天看见老师都恨不得避开。
这个学富五车、满腹经纬,开课讲解时口若悬河,在生活上刻板得几近迂腐的先生,和他们那位从古风词赋里脱胎出来的师娘养了个花痴?!是个见了美男子会犯痴症的少女哎!
众同窗们瞠目结舌的同时,议论纷繁,研究对策,如何帮老师挽救名声。所以李书青在与学生们引经据典讨论时,就不得不面对各位学生充满同情与不忍的目光了。
甚至不少自诩聪明的,决定大家选个老师喜爱的,求娶李袈澜,又觉不妥,一时书院也不得安生。
就在整个建康城议论纷纷,连刘晋林都不敢踏出李家大门的时候,在李袈澜殿前失仪之后第三日,琅琊王的车驾早早的便来到了李府,未下帖子,未经通传,只领着一个贴身随侍名唤南路敲开了李府的大门,只说要探访李府小姐。
琅琊王的说辞是听闻小姐自殿前一见,便因他害了相思,辗转难安,便一早来探之类的。这话听在李家人耳里无比刺耳,恼得李晋西恨不得将他打将出去。但终究是当今皇帝亲弟,晋室虽将没,李家终究要隐于这世间,只得禀了母亲,原以为母亲会打发过去,怎料竟然让大丫头追月直领着主仆二人奔李袈澜的院子里去了。 李晋西的眼珠子并李英林的下巴都要掉了。
追月生性清冷,不甚言语,生得也是婀娜体态,那南路自跟着琅琊王见惯了美人,见了夫人云氏,果然如外间传闻温婉识礼,不似生养了四个子女的,这贴身丫头,气质清雅,也是不俗。见主子留心多看了两眼,寻着人少时就忍不住要打量两句:“追月姐姐,这名儿真贴切,上辈子您定是那奔月的嫦娥仙子。”见追月只管带路,还要寻话来说,琅琊王轻咳了一声,待到了院子口,追月便告辞去了。
李袈澜因着前一晚与凤舞姐弟在她三哥的院子里观花饮酒,这会子还未起来,待被风铃摇醒,简单梳洗妆扮,人都已经快进院子了,便命丫头备了早膳,邀人在偏厅坐了说话。
进了偏厅,李袈澜见了琅琊王也不见礼,只招呼他一块用早饭。
琅琊王见她着嫩黄的春衫,齐眉刘海,脑后挽了两小鬓,长发尚未及腰,淡扫峨嵋,未施脂粉,肌肤白里透红,自门外进来,整个表情灵动活泼,像是与她相熟以久,也不见外,自客座上移到饭桌前,在她对面坐下。
见桌上摆着几碟翠绿绿的小菜,寻常人家的凉拌瓜条他没见过,饥荒时候的柳树芽,榆钱叶,更没见过。皆是新春时节能食用的植物嫩芽,因多添了一人,厨房又炒了个香棒鸡蛋。粥是白米清粥,熬的浓浓的,浅尝了些,略动了下筷子,倒也甚是爽口,又多尝了些。
李袈澜见他一抬手,一扶碗,一举箸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雅致好看,细细品尝的神情也甚是好看,看了两眼就忘了,只盯着他看。
风铃见她瞧的出神,略动了下嘴角,李袈澜的衣袖轻晃了晃,就省过来理袖子。 琅琊王原本没太在意,见李袈澜的袖子无风而动,正好追上她收回的目光,举着筷子问她:“在看什么?”
“在看你吃饭的样子,一举一动,都好美!”琅琊王见她目光流彩,潋潋滟波,毫无做作的说出这样赞美的句子,一时目光流连在这光彩中,竟忘了收回。
风铃见两人痴望上了,轻咳了声,假意去帮李袈澜晾粥,琅琊王忙收了目光,随口问道:“你娘亲没有教你用餐礼仪么?” “有呀,食不言……”李袈澜嘴快,说到一半省过来是在暗讽她,立时放了筷子,嘴角微翘,一眼横过去,却见他正满眼含笑的看着自己,待要发作,又显得自己小性,若不发作,白白的叫人说自己有娘养没娘教。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风铃”两字还未出口,就听得他薄唇一动,双目笑意全无,吐出三个字“我错了!”
听得他道歉,重又坐下拾了筷子继续用早餐,再不言语。风铃倒是听了那三个字,又多看了他两眼,琅琊王身后那位,倒是在心里叫起满腹的冤屈来:凭什么主子要跟这十三四的丫头道歉?又偷眼去看风铃:刘晋林的眼光是不错的,只是毕竟是个丫环罢了!
用完早餐,去院子里海棠树下并月季花丛间摆了两张竹塌并一个方桌,沏上壶茶水,两人花下花间坐了,命南路在檐下回廊候着,只他俩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