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李袈澜便把昨日情形细细讲了一遍,包括刘晋林挨掌掴的事。琅琊王一直凝眉听着,待得李袈澜说到刘晋林挨了两巴掌,就忍不住笑将起来,见李袈澜要恼,就忙止了笑安静听她说完。 见她说完了,琅琊王直摇头:“这刘晋林江湖上浪荡惯了,他自己是客居怎么能领着客人上你的闺房来撒泼……”
李袈澜嘟了下嘴:“说你的事!”
琅琊知道浑赖不过仔细想了想:“要我说什么呢?”
李袈澜支了脑袋,望着他的眸子:“第一,琅琊王府是个可怕的地方么?”
琅琊王府,因着琅琊王好收集世间美好的事物,本身设计、布置无一不精美,应手物什精巧别致,丫环小厮都清俊可人,进退有度,一言一行,俱透着美态。府中有各色美姫,或妩媚或端庄,善韵律、善歌舞,言行举止无一不展现最美的自己,琅琊王实在想不出自己那个地方,在外人眼里有什么可怕。
若要说觉得可怕,那个人是自己,所有一切都是按照自己设想的,按照各人特质研磨雕琢的,美人如玉,可自己还是觉得孤单、寂寞。夜夜梦里那伸手便可触摸到的阴冷黑暗的未来,他已经可以坦然视之。这样的自己,是否可以算是一个可怕的人?
略思索了下,轻声回答:“琅琊王府,当然不是个可怕的地方,那是个极美的所在,那里唯一可怕的人,是我。”
李袈澜显然未解其意,见他的眸子闪过痛苦的微光,握住他的手,声音低柔:“能预见自己的未来,还能坦然受之,你已经很好了,你怎么会是可怕的人。” 琅琊王只是任由她握着手,不答。
李袈澜接着问第二个问题:喜欢凤舞姐姐吗? 见他笑着摇头,李袈澜面色微红,抽回了手,复问:“那为何世人都道你倾慕凤舞大家,一直想请凤舞姐姐入府呢?”
琅琊王举目看向李袈澜身后,凤舞与红鸢不知何时已经在廊外石几上坐了,不近不远,安安静静,任光影透过花叶的缝隙洒落肩头,画面绝美无匹。
收回目光,轻声开言:他自幼酷爱笛子,爱听笛音。听闻有一双姐妹来建康献艺,便去听曲,正好他有一只据称是秦扶苏公子用过的横笛,当日一见红鸢,便觉得红鸢很适合这只笛子,便邀红鸢入府。至于凤舞,当时觉得凤舞绝代风华,眉宇之间隐有英气,举手抬眉都自有一股潇洒之意,当时就想,这样美的女子,若舞起剑来,会是怎样的灵动飘逸,再加上这绝美的风姿,想来就神往不以。于是便想请她入府,研习剑术,为他舞剑。
李袈澜眨了眨眼睛:“可是姐姐为什么不愿意呢?”
琅琊王看向李袈澜身后,凤舞轻移着步子缓缓行来,面若寒霜:“因为在他的眼里,我并非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只是一样物什,他喜欢我怎样,我便得怎样,他认为我适合怎样,举止应当怎样我就应当怎样。被他看中的人,不过是样摆设,高兴了,就拿来赏玩,不喜欢了,摆在那就好。待他腻了,碍眼了,这样物什不过是送人的一桩拿得出手的礼物罢了!”
琅琊王听得凤舞语调冷淡,不含任何感情的说出这段话,眼露疑问:“我府里的人都是自愿来的,去的也是自愿的,我给她们以庇护,衣食无忧,让她们更加完美,有什么错呢?”
“你当然有错呀!她们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啊!”李袈澜瞪大眼睛看着他:“果然是生在帝王家,锦衣玉食养坏了脑子!” 说着敲了他额头一下:“难怪凤舞姐姐不肯去!”
琅琊王苦笑了一下,右手食指抚过有些吃痛的额头。 凤舞只盯着他:“阁下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空负帝王运势,招惹痴心女子的本事倒是一流!”
琅琊王面上微赦,只道她言指红鸢:“她的心思,我何尝不知,是以待她与旁人不同。此次送与李晋西,本是意在为她寻一个好归宿。”见凤舞面色愠怒,便止了话头。
凤舞一手拉了李袈澜起来:“我且问你,你昨儿那首曲子可是吹给澜儿的?” 琅琊王怔愣了一下,两眼看着凤舞,终是说:“是吹给大家听的!”
红鸢原本安静坐着,听着这话一瞬不瞬的盯着这边,凤舞双目如刃盯着琅琊王:“好,姑且随你。你若肯遣散姬妾,一心治国,我便如你的意,入琅琊王府为你舞剑!”
琅琊王闻言倒是怔得张口结舌,李袈澜听着她两对话,完全跟不上,没头没脑的接口道:“姐姐,他能看到自己的未来……”
凤舞只凝视着琅琊王:“纵是命数已定又如何?你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连和命运一争的勇气都没有?更何况你身负的是江山百姓!女儿家的事情你能事事上心,国事怎的就不能?晋室尚有近二十年气数,你若肯发奋图强,怎知天命不可违?你若真心贪恋这世间美女,何不许她们一个清明盛世!”
琅琊王为她气势所震摄,也禁不住血脉涌动,做了一个长揖:“大家果然是女中豪杰,但眼下王恭并庾楷因对王国宝不满,以然起兵,逼着皇兄诛杀大臣。”
“那就杀了王国宝,先堵了他们的嘴,争取时间培养自己势力!”李晋东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院内,琅琊王摇了摇头:“此点我早以窥到!今日纵杀了王国宝,假以时日,他们依然会再造反。依然会攻破建康。”
“若不杀王国宝,他们近期就能攻入建康!你若能振作起来,于这段时间争取到支持晋室的势力,也许能改写未来!”李袈澜从未见过他二哥如此坚定的样子,与琅琊王相视不言。
因为能预见他人未来,李袈澜不是没有想过,要帮处于劣势中的他人。但每次不论她做什么,未来都无可改变的变成她所预见的样子。这种无力感,想来能看透自己未来的琅琊王也深有体会。 不自觉的就握住了他的手,果然,触感冰凉。
凤舞只盯着他的眼,丝毫不曾放松:“我凤舞愿意陪你赌一次,只要晋室能化解此次危机,我便为你舞剑,再请澜儿抚琴,如何?”
指尖传来的暖意分明,凤舞的声音带着坚不可摧的力量,语调渐柔渐缓:“不论你预见到的未来是怎样的,就算他可怕到让你不敢对真心深爱的女子表明爱意!可是至少,现在你还能握住挚爱之人的手!”
见琅琊王面露不解之色,凤舞轻声道:“我是潇湘仙子的传人,你若肯以天下为重,致力统一九州,我愿意帮你,帮你寻找可以为你所用的人。” 琅琊王执着李袈澜的手,李袈澜的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言语,只展颜一笑,如拨云见日,琅琊王心下略定:“最坏终究不过是那个结局,即然凤舞大家看得起在下,在下这便去了!”
待得琅琊王去了,李晋东冲凤舞拱了拱手:“倒是我们兄弟看走眼了,小瞧了大家!大家以天下为己任,倒叫我们兄弟汗颜了。”
凤舞横了李晋东一眼,媚眼如丝:“幽离一族在玄门之中,树大根深,自有你们要守护的东西,虽然不如我姐弟二人来的快意自在!但却有着足以令人间改朝换代的力量!”
李晋东做了个长揖:“仙子你就无视我们吧,这件事情我们能做的真的有限!”
凤舞叹了口气,只笑着看向李袈澜:“小袈澜,你也不打算帮他?” 李袈澜面露难色:“可是姐姐,他经三世后,便可入佛门得证正果,我不知道要怎样做才对!”
“那人间那些百姓呢?” 李袈澜糯糯的说:“为了避免因为不能帮助他们而难过,我们基本上都没有和凡人往来,所以……” 凤舞叹了口气,闷闷的领着红鸢回院里去了。
晚间收到消息,司马德宗诛杀了王国宝并几名大臣,只看王恭等能否退兵,前线战事依然。
当晚,琅琊王遣人来接了红鸢回府,凤舞应诺,准备起程去为琅琊王寻找可用之人。刘晋林本是要同去,但担心琅琊王又来缠烦,便有意撺掇着李袈澜同去,直接叫风铃给扔出了院子:兵荒马乱的,怎可让李袈澜跟着他们去乱跑?
倒是李晋北回了母亲要同去,解了刘晋林之忧。青鸾也被刘晋林强留下来了,美其名曰帮凤舞看着琅琊王有无努力改天换命。
第二天,琅琊王下令遣散府中女子,命她们自去,自寻可心男子下嫁,竟然无人肯去。倒是不少仕子闻风而动,上门求娶,俱都如愿许嫁。 倒有实在不愿的,且以定名分的,只好留着,三五日功夫,熙熙攘攘的,也还剩下十几位美姬。
同时琅琊王向李晋西求荐门客。李晋西邀约同饮,问门客意向,门客向其谏言,如今天下兵权,一半于司马宗室手中,另一半散于各州,当朝者并无实权,倒不如于宗室掌权者身边安插人手,纵然结局无可改变,却也可保全些许宗室香火。允之。
因着琅琊王这几次来都只在正厅与李晋西兄弟见面,并不曾往后院来,刘晋林每每守在李袈澜的院子里就显得特别扎眼。李袈澜也由得他去,好吃好喝奉上,只是不与他言语。
刘晋林自己摆弄个棋盘,看会子棋谱,李袈澜摆张桌子,研上墨,调上色就在园子里描绘些花草景致,各顽各的,他们俩相安无视,少不得风铃杵在那里要觉得无趣,没甚么事,就交待给别的小丫头候着,自己下了厨房,或是上自己屋歪着,左右离她俩远点。
这日一早,天刚放亮,李府管家刚打开大门,李书青带了书僮正要出门去学馆讲学,却见半空里锣鼓喧天,一队披麻戴孝的人抬着一乘披红挂彩的轿子从天而降,落在李府门前。
两名执哭丧棒做无常鬼装扮的人传音大喝:“幽冥城主坐前无常鬼奉城主命为少城主迎娶建康城东李氏袈澜为妻,快快将小姐好生妆扮了送出来,我等也好回城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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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终于出来一枚小boss
发现了,甜品吃太多,果然是要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