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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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淑说那是一段不愿回忆的黑色住事,说说吧,我想听听,董九猎奇的心又在作祟!

"你听说过乱葬岗吗,你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吗",勤淑偏着头问董九,董九睁大了眼直摇头!

一九七五年十月二十号清晨,太阳刚冒头就被神秘召回了,也许天上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商量吧,勤淑挎着娘给缝得布包去上学时,天还透着一丝光亮,接着天慢慢变黑,勤淑说从来没见过清早的天那么黑,一路上勤淑都在琢磨爹清早说的话,她从家里出来时,看见爹边撕日历边自言自语"这快,都二十号,答应老师的,可…”,爹后半句说了什么,勤淑没听到!

勤淑从学校回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天乌鸦鸦的黑,二姐正在擀面条,家里其他人都不在,二姐说他们都去庄东边那块地拾红薯干了,两天前,爹带着全家人把三亩多地的红薯全推了片撒在地上晾晒,看这天怕是要下雨,爹带着家里人去捡拾红薯干了,勤淑做完作业后,便坐在土灶边帮二姐烧火。

家里的狗开始汪汪乱叫,门外有细微的脚步声,接着有个声音传进来,“二妞,你爹喊你去东湖送麻皮袋子,麻利去”,“知道了”,二姐回了一声了,大铁锅里的水烧得沸沸的,三大剂面条,二姐才擀好二剂,她已累得满脸汗珠子,毕竟她也是个不满十六岁的孩子,“小六,小六你去东湖送袋子,我这饭还没做好,娘回来该说我了”,“我?”,“去,这几条口袋子,姐给你捆好,你去送”,勤淑知道东湖,可她不想去!

外面的天已黑到无法形容了,上小学三年级的勤淑把学到的词都想了一遍,也没想出怎么来说这天,她突然想到了“过分”两个字,这是老师批评那些淘皮捣蛋孩子说的话,“对,过分,这天黑的过分了,该批评教育了”

勤淑不愿去东湖,因为她知道那有个乱葬岗,娘带她去田里拔草经过那里,那还是白天,勤淑的头皮都发麻,她不敢抬头走路,只听见一种奇怪的鸟叫声,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瘆人,勤淑不敢问娘那是什么鸟,她也听村里人说过,东湖那片乱葬岗扔的都是些不能入祖坟的小孩子,为什么小孩子死了不能埋进土里,更不能和祖宗埋在一起,为什么要把他们扔在那里,他们怎么就死了,是饿死的,还是得病死的,勤淑心里有太多问号,可从来没向任何人提起,就是和她最亲近的三姐,她也没说,娘说过“小孩子,不要问东问西的对自己没好处,当憨狗好养活”,勤淑一直都不想当憨狗,她心里透亮着呢!

勤淑抱着口袋子从家里走出来,听着村里的狗叫还有大人吼孩子的声音,还有锅碗碰撞的声音,勤淑觉得这些声音是那样熟悉与亲切,可当这些声音渐行渐远时,她就开始害怕了,出了村子前面有一个麦场,过了麦场有一条沟渠,沟渠上有一个桥,从桥上走下去就是东湖,而乱葬岗是去东湖的必经之地,那里原先是一片野地,只有零星几棵矮树,没人在那种庄稼,听说种了庄稼也没收成。勤淑摸着黑朝前走,黑的过分的天更过分了,勤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上了桥,又下来,在麦场边站了好大一会,突然从对面的黑里传出人说话的声音,接着听到平板车的轱辘碾压地面发出的声音,这声音给勤淑壮了胆,她迎着声音走过去,“哟,谁,我,小六”,“小六呀,送袋子,你娘正说咋还不送来呢”,说话的是前院素芹婶子,“嗯,来了”,勤淑说着话又朝前走,可等她听不到平板车的轱辗声,勤淑又在桥上立住了,她想掉头回家,可回去二姐肯定要凶她,说不定娘知道了也会骂她,如果等会下雨了淋湿了红薯干,爹也会怨她,走吧,勤淑硬着头皮下了桥!

“呱…呱”,那奇怪又难听的声音钻进勤淑的耳朵里,接着勤淑好像听见有小娃娃的哭声,那声音听起来很真切,素芹婶子家的孙子就是这样哭得,勤淑的头皮好像炸开了,眼前出现了许多小星星,那些星星像无数个精灵在跳跃,勤淑的️两只脚开始不听使唤,焊住样挪移不动,她的心好像马上就跳到了嗓子眼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往上冲,冲到她脑门上,勤淑的额头开始冒冷汗,双手发胀发麻,她感到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呱…呱”的声音还在继续,小孩子的哭声、笑声…“娘,爹”,勤淑好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叫喊,“是小六吗,小六,娘在这里,这里”,不远处传来娘的呼叫声,勤淑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的脚慢慢移动,两条腿似乎也没先前那样僵硬了,走,快走,跑,小跑,拼命跑,勤淑一边跑,一边喊她娘,“娘,娘”,“在这里,这里”,勤淑追着娘的声音!

把袋子交到娘手里,红薯干一片片装了进去,听着平板车车轱辘的碾压声,被爹和娘围在中间回家的勤淑在黑暗里又哭了!

爹把红薯干拉去大集上卖了,回来就给勤淑买了一双白色的体操鞋,勤淑穿着轻盈盈的鞋子转了好几圈,她脚上原先那双露脚趾头的布鞋早该退休了,爹说鞋年岁大了,老了,有几个窟窿也是正常!勤淑发现爹脚上的鞋也老了,爹的大脚趾正在鞋外面晃悠!

卖红薯干的钱,除了给勤淑买了一双鞋,剩下的钱给勤淑缴了学费,老师说还差三元,爹说来年再补上!

勤淑说,这些年,她一想起乱葬岗,就会想起爹脚上那双露出大脚趾的鞋,还有那年那晚上的黑,她说幸好后来有束光打在自己身上!董九问那光在哪里,勤淑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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