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永安街上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这万人空巷的繁景,是当今太子给太师府嫡女柳双儿的体面。
这迎亲的队伍冗长庞大,整整占据十里长街,仆役们不时撒下桂圆红枣,甚至散下一叠叠的红包,这阵仗晏朝开国以来恐怕还是第一回。
听说太子殿下深情,儿时便属意柳家女儿, 如今二人终成眷属,真是羡煞众人。
站在京城最高的城楼上向下望去,那高头大马上的青年,风华俊朗,气宇轩昂。
苏愉远远目送那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也在刺骨冷风中转身,将那片锦绣繁华抛在身后……
第二日,苏愉与晏安一左一右坐于高堂之上,柳双儿敬了妾室茶,原等苏愉训诫,后者却只扶起她,免了她以后的晨昏定醒,其余并无多话,太子晏安转头看她,本以为苏愉必定会大闹一场,也许拿双儿出气,如今这样,他编好的说辞倒没有用处了,苏愉的平淡让他惊讶之余,似乎还有些几不可察的失落。
一应礼数完全之后,便各自回院,苏愉的衡芜院离正厅很远,柳双儿却被太子殿下安置在离书房最近的菡萏院,果然新婚燕尔,难舍难分。
黄昏时候,晏安突然驾临衡芜院,苏愉与他对坐在餐桌前用晚饭,苏愉并不似从前一般为他布菜添饭,只低头自顾自地用饭,苏愉不开口,二人几乎无话,屋子里一时安静过了头。
晏安终是放下了碗筷开了口。
他说:“双儿柔弱胆怯,一时怕不敢面对你,近日你可不必到书房伺候,以后……我的餐食也由双儿准备。”
苏愉点头,“妾身领命。”
晏安起身,“我还有些政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苏愉七岁的时候在父亲的生辰宴上见到晏安,当时他还是刚死了娘亲,顾盼无依又不得圣宠的三殿下,而苏愉是勇毅侯府嫡女,上有父兄疼爱,下有众人追捧。
而她却一眼看中那毫不起眼的三殿下,从此日日追在人家屁股后面三哥哥长三哥哥短,恨不能把候府有的好东西全搬到晏安府上,生怕晏安不明白她的一腔心意。
于他,这苏二姑娘虽然聒噪了些却对他的前程大有助益,所以他虽面上冷漠,却从未拒绝过她什么。
十七岁那年二人大婚,婚后晚安的一应生活起居全由苏愉包揽,每日餐食,衣裳,熏香,笔墨纸砚,那刁蛮任性的姑娘渐渐有了人妻得模样。
可是,她的三郎不喜她太过亲密,她于是殿下殿下的喊着也是新鲜。
后来他的殿下被他的兄弟压迫欺辱,她为他费尽心力,依靠这家里的势力助他登上高位。
他的太子还是不太理她,那是他性子冷,本不爱言语。
后来她为他诞下一儿一女,所有人都欢喜道贺,他还是站在远处,看不出初为人父的欢欣。
他的丈夫就是这样一个人啊,喜怒不形于色。
可是,可是,那一日皇后生日宴上,他的三哥哥啊,对着那柳家女儿笑得明朗,竟是她从未见过的温和。
那一日,她回到房里抱着一双儿女哭得可怜……
苏愉从梦中醒来,无奈地笑着,从前真是勇敢啊怎么就敢扑上一个眼里从来没有自己的人呢?
转眼,柳双儿也进门一月有余,苏愉当真再也没去过前厅书房,餐食之类也全部撒手交于柳侧妃。自然,她与晏安也有月余未见。
晏安近日总觉心烦意乱,于是在书房练字静心,正写着见墨快用完了,随口到“阿愉,磨墨。”
柳双儿抬头,“三郎才说什么?”
晏安摇头“有些饿了,用膳吧,让厨房做蟹黄饺子。”
饺子端上来了,晏安看着,竟没有从前的那般饱满可爱,捡一个来吃了,竟也不如从前鲜香,想是双儿性子弱,不如苏愉会御下。
苏愉……
黄昏时,晏安到湖边散步,苏愉从前在这里得柳树下搭了个秋千,想起她衣裙翻飞的样子,他不禁勾了勾唇角。
他来到柳树下,哪里还有什么秋千,那天真烂漫的少女已为人母了……
苏愉有些疑惑地看着深夜造访的晏安,无奈地在窗阁下铺开小床,她记得,晏安不喜与她同睡。
“阿愉……”小床上的人动了动。“殿下,何事?”
“今天的蟹黄饺子不如从前的好,明日去问问小厨房吧。”小床上的人眼里似乎有些光亮,不知是不是窗外的月光太亮的缘故,她说“好。”
“近日衣裳的熏香换了?不如从前的好闻。”晏安没等到苏愉的答案,许是睡着了……
苏愉贪眠,这是多年来唯一不变的。
从前晏安要早朝,起来时吵醒了她,便缠着他吻下额头才许走……
晏安看着依然熟睡的苏愉,“阿愉……”他低头吻了她的额头,转身离开。所以他没能看到苏愉眼角滚下的泪。
苏愉下床,走到柜子前拿出一道空白圣旨,那是她父亲血战沙场守护边疆多年换来的,却作为嫁妆,给了她这个不听话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