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在黑色外套的口袋里抽出几张纸来醒了醒鼻子,端起餐盘放到了餐具回收处。在回收处看到了两个班里的同学,我神情讶异而局促,等着她们给我打招呼,而她们像是没有看到我一样,若无其事地放好餐具走回去了。我心下放松,把外套拉链拉紧,也若无其事地走出去了。
彼时,外面纷纷扬扬下起了不小的雪。羸弱的雪片顺着渤海吹来的风一路飘扬,撞到了我的脸颊。寒意逼近,我快速戴上帽子,鼻尖触碰到那一瞬薄凉。
我想,此后,我是不再喜欢冬天的。
我是个处女座,对事古板较真,我从小就给自己规定好了喜欢的东西。例如说,假如有人问我最喜欢什么动物,我会毫不犹豫眼神笃定地说:猫。有一回,有个小伙伴问我,你最喜欢什么季节呢?我记得那是在一条夏天午后的小路上,我们走走停停,阳光炽热而淋漓,白杨林的金蝉嗡嗡作响,我皱起眉头,抿了抿嘴唇,“我想我大概最喜欢冬天。”冬天多好啊,白雪纷飞一片静谧,没有夏日聒噪,也不像春秋索然。
那时候,我大概是这样想的吧。于是,我就一直喜欢冬天到二十岁。
可是从二十一世纪一十年代的这个冬天起,我不再喜欢冬天了。
在这个冬天我好像遭受了太多的苦难。
起先约莫是深秋的时候,我得了一场历时十天左右的重感冒。那时候是真难受啊,倒不是鼻塞脑胀带来的痛苦,我一直咳嗽,无休无止地咳嗽。白日也咳黑夜也咳,深夜生怕吵醒熟睡的舍友只敢小心翼翼地闷在被子里轻声咳,害怕她们因被吵醒而生气,根据她们白天问我的神情生怕她们怀疑我得了肺痨疏而远之,白天不仅不理会我,外加不给我好脸色看。我只好想尽办法,把枕头垫起来,半倚着床头入睡。这样咳嗽的确见轻了些许。这样说,你可能还体会不到我巨大的痛苦。
这份痛苦也的确是我有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那时我咳到魔怔,去了好几趟校医院,开了不知多少盒的药,总是不见好。我甚至去做了胸透,所幸并无大碍。深夜我想到了宝玉成亲那晚弱柳扶风倚在榻上咯血的颦儿,还有后来在丈夫糊窗呵护下仍旧旧咳不断的最终玉殒的徽音...咳得睡不着的夜里,总是有不断的思绪。那时我就想,已经咳了三天或四天,不出一个周,肯定就会好全的吧,如此累计,直到拖了十日,我便也不管了,好像已咳成了习惯了。不出几日,这咳也渐渐好了。只是自那以后,我好像有了轻微的鼻炎。
后来就如期参加的教师资格证考试,应场充分,过程顺利。科目三差了三分是后话,也已经了许多考试,一阵的失落后也不计得失。
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真正的苦难,就在教资考试结束后一步步向我逼近。
起因是我和同宿舍的女孩吵了架。说来,也是一个平日里与我交集甚少的女孩子。那晚,我洗脚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盆被推到了走廊里,而原本我放盆的地方已经被另一个盆取代。先前这种情况出现过两次,都是我这一个同学所为。我搞不懂,自大一起我的盆就放在这里,即便你没有地方,也不该直接就这样把我的推走取而代之吧。我询问,她说没有。心下微恼,嘴边说了三遍左右,其中夹带了她的名字,原因是之前她那么干过,但我并没有说这次就是她弄的。霎时间,她怒了,在床上几乎要跳起来,嘴里的话像料豆一样胡乱蹦出,大意是我为什么要多次说她的名字。我微怔,点点头,她或许是那种对自己名字十分敏感的人吧。而恰好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好脾气,我大怒,言语强烈批驳她。她回过几句,有些畏惧,缩进被子里不敢说话,又气得一抖一抖。
事了,我假装若无其事,我不太喜欢暴露情绪,但我也不喜欢假意隐藏,我讨厌她,便不会再理会她。
后来我遇到了更糟的事。我被全宿舍孤立了。因为她们见了我发脾气,一个一个已经害怕得不敢理会我。而我的那位同学,因为平日里和同寝的人交流颇多,至少还与她们有些交流。
慢慢地,她们不仅不理会我,还喜欢在我化妆的时候不太礼貌地盯着我看,我看回去,她们都眼神闪躲,便也尴尬招呼一句或转移视线以此了事。次数多了,我也不那么在乎了,我还有太多重要的事要做。此外,和我吵架的这位同学会和其他宿舍里的人议论关于我们的事,而我知道我的情绪不该和其他人分享,我们还没有熟到这种程度。对了,我的这位同学除了同寝的人,没有什么其他的朋友,据平时了解,中学时代大概也并无要好朋友。后来呢,我偶尔间听到过她们的恶语,最初气盈丹田,后来也一想而过。宿舍外的朋友并不常见,总之,没有人理会我了。
而我没有提到的一个前提就是,我起先是个活泼多话的人。我中学身边好友不断,生活恣意丰富,大学初期活动频繁,熟人遍地。这期间我经历了什么呢?从早上睁开眼后,一直到晚上男朋友来南区接我吃饭,期间无人与我说话。后来不喜欢这种不尴不尬的感觉,我开始早起晚睡,和她们错开活动时间,谨小慎微地挪凳子,冲厕所,然后充满期待地爬上小床把床帘紧紧拉上。对,这是我一天中最放松快乐的时间。
我也有想过办法啊,尽量多的和班里的人搭话,投入学习,交新朋友,约上男朋友去海边玩耍。回到宿舍就戴耳机不管给谁打电话,努力避开宿舍里的一切阴霾。后来我甚至想过搬出去住,远离是非,我还尝试联系过心理医生,我怀疑我抑郁了。再后来,出去住被查宿和房租劝退,心理医生也不了了之,我甚至去上课碰到班里的熟人,都会紧张局促。于是我开始每天掰扯着日历计算停课的时间,我开始怕人了。
期间唯一的温暖与爱,大概就是男朋友的默默陪伴吧。像这种事,家里是不忍细说的。
我每天发微博,写浅言,希望网络上的人能和我说说话。我发了些诸如“涅槃”之类的话,前几天我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像当初重感冒一样计算着日子,这样的生活,最多熬一个月,就肯定会好了吧。然后我开始不再喜欢冬天,为什么冬天的傍晚这么清净,没有半分夏日热闹的气息?但愿自然发出点声响,我沉寂如死水的生活与心也会有半分波动吧。
后来呢,后来怎么了?后来就到了现在。我刚刚出学校餐厅,走过一段飞雪的路,进了教学楼,抖净身上的积雪,坐在这里写些文字。
等这文章结笔,大概她们也已午睡了,这时我踱进宿舍,钻进床帘,也是一片安宁。
如今我的日子好过了不少,经此二事,性子也沉静了许多。省去了无营养社交,在爱的人面前使性子,在不重要的人面前装路人。三观不同,无需苟合。
对了,另外一事也使我心烦。那就是考研占座的时候发生了些许纠纷,我贴的条被人撕了又贴了一个,也不过一桩小事,弃了便是。
现下我的生活在身边人的滋养下慢慢恢复到正常,每天从容地准备期末考试,为考研奔波,偶尔出门玩耍,忙碌而充实。
喜欢冬天都是自然的原因,想看飞雪,向往静谧安详。而当苦难降临冬天,冬天就变得张牙舞爪。
春华秋实亦是如此,与经历有关,与季节无关。那么近在咫尺的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会善待我这个小女孩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