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怕黑,天黑在院子里小便就要一声声喊妈妈,妈妈一般不会出来的,她就在屋里看电视,不间断的应着我的声音。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培养方式,用这种缓和的方式引导我不再害怕。可我现在还是害怕,害怕天黑时一个人。

我回本溯源想弄清楚自己为什么害怕。是小时候看的鬼故事吗?那是从何时起受到影响的呢?可能是吧,记得很小的时候,床边有两本鬼故事书,那时我不大识字,书皮上狰狞的画像足以让我畏惧。不用说那是爸爸的书,他无所畏惧,当我想他表示我的胆怯时,他还是不能理解地说:“看过不就看过了吗。”他看过不再去想,而我一到天黑就会想起。我们里屋采光不好,又因为有鬼故事书,不提前开灯我是不敢进屋的,现在的我也是硬着头皮才敢探进半个身子去开灯,虽然屋子里没有什么鬼故事书了。

后来,对我影响极大的就是《第九位乘客》了,这个鬼故事写得栩栩如生,看完就像亲身经历过一样,现在十多年了我还能记起。这个故事最先是我二年级的同桌给我讲的,那个叫张玉龙的男生绘声绘色的描述后还嫌不够,说好一定第二天把《故事会》给我。我上四五年级时,和弟弟都迷上了读书,一到晚上,我就上爸爸那个破书架上翻出一本本书,扔给在地上的弟弟,弟弟就在趴地上痴迷地看,直到我大叫一声扔出许久不见的一大一小两本鬼故事书,才再不敢上书架。在我翻出的众多书中还有好几本《故事会》,我顺势把《第九位乘客》温习了一遍,更是深入内心,好像经历了两次,我的胆子更小了。

怪书也不对,我看过的书弟弟都看过,为什么天黑出去是上厕所时是我拉着弟弟而不是弟弟拉着我呢?

除了书还有大人的故事,奶奶讲的故事比姥姥讲的多,她编出各种古怪离奇的故事吓我们小孩子。那时我和大姑二姑的女儿去河边玩,奶奶就一口气讲了五六个鬼故事,全和那条河有关,我们当然没敢再去那条河,也没机会去。后来我问奶奶,是真的吗?奶奶挤眉弄眼地对我说:“吓他俩的,叫你们别上那玩。”她的目的达到了,甚至影响更深远。

作为小女孩就喜欢和小女孩玩,小女孩和小女孩在一起就有很多话说,我们蹲在棚子底下说,围着楼道说,说着说着就谈到离奇的东西,他们讲到各自的鬼故事,我自然也会随口编出很多给她们听,现在自己还佩服那会儿不打草稿的鬼故事。我们彼此的恐惧感相同,话很投机。

别说玄,梦境也影响心理。小学的体育课是我们最喜欢的,一个班里的女生都能坐在窗台上聊天,聊爸爸,聊妈妈,聊我们的梦。罗慧杰说她梦见老校长死了,她去校长办公室,谈到校长的光脑袋等。我说我梦到校园里的那个小胡同藏着一个吃人的人。这都是我们真切的对话,我能记起的,此时想起有些心惊呵。

前面都是小学的事,初中我也一样胆战心惊。镇上的初中在韩庄,土路的两边是玉米地,所以下雨我们就绕柏油路走。一天下了大雨,晚自习放学轮到我们组扫地,和我同路的李文佳就在门口等我,可等我扫完惊慌失措,班里没有一个人了,走廊里也没了人。我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想找个人帮我关灯都找不到。电闸在我们班,管着一个楼层的电,不关是不行的,也许还没有那么怕,也许是出于无奈,我到教室最后面搬下了电闸,摸黑从前门出来,锁了门。外面的雨小了,我撑伞绕柏油路走,柏油路早被大车碾坏了,坑坑洼洼的,我走了有半个多小时,其间没有碰到任何可以说句话的熟人,周围灯火阑珊,人家没几许。当晚就做噩梦,梦到妈妈不见了,天黑漆漆的亮不了,我一个人坐在回家路过的大墩子上等,孤独,无助。妈妈把我叫醒,心疼得直骂不等我的李文佳。

初二我们就不经常一起回家了,同住集上的还有两女一男。我匆匆从土路上跑过,前面晃荡的灯光停住等我,我想,是个女孩就好了,可以一起走。可片偏偏是个男的,还不太像读书的,他把烟头扔向玉米地,把灯光打向我,我看不到他的面孔。此时我又觉得他是刚玉米地里冒出来的,毕竟是个活物,我们一起往前走,他一直问我家有多远,家有多远,我说前面就是了,前面就是了,我爸就在接我。到了前面一个路口我决定绕路,跟他说到了,他照着我一直走到别家的屋檐下。我再拐了弯刚好碰到赵莉和王燕,这两个女生没跟那个男生一起走,我们三个就一起到了人家更多的地方。

其实对我来说每次独自走黑处就是一次挑战,我考虑要不要下定决心不再怕这种挑战,又给出自己的答案:不必了,有人就偎个人,没人硬着头皮上,反正吓不死的。就像现在,我一个人在屋里敲打了这么多文字,马上又要自己出去换个屋睡觉,还不是只怕一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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