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教的水军统领族姓擎光,名羯罗,是现任族长迦南年纪相仿的族叔,他并没有遵循卑弥乎的命令死战不休,而是将舰队开到指定位置,便开始对着海面消耗炮火。北泸港驻军见对面开炮,急忙应战,双方你来我往地对轰了一会儿,才发现谁也打不到谁,只有场面看起来十分热闹。半个多时辰后,擎光羯罗命人升起了一个金甲战神,一时间形势微妙了起来。
空域所有的金甲战神都需要奇力来推动,如数次清洗中被屠戮的人命,如万林谷时死去被制成傀儡的几万人,如雁岭潼牢关被强行抽取生命而死的将士。
眼下战舰上的这一尊完全没有任何动力,只是个空壳子。但岸上的北泸港驻军并不知道这一点,况且他们当中有人见识过烈霜日的惨状,即使七重莲华壁层叠的花瓣抵挡了毁天灭地一般的力量,但是恐惧却永远留在了他们心里,更不要说,北泸港没有布置七重莲华壁。
双方僵持。
隔日,寰尘布武召开大朝会,阅天机竟然告假,暮云知书只报了圣教在雁岭受阻,大河南四王贺寿,就闭口垂目。朝会上中域的碎嘴子就此吵了个天翻地覆,仿佛下一刻圣教就要自北泸港打进鵷龙岭。葬魂皇瞅着他们一语不发,仿佛在看小丑群戏。
玉阶之下,沉域出身的大臣将军已经几乎不见,大量近期提拔上来的中域官员只能把目光投向站在阶下首位的一名中年人,他是诸王南渡后唯一留下的诸侯王——蒲安王宋鼐,听说寰尘布武能那么快与狐族搭上线,还有此人出力。他望了望诡异的气氛弥漫了整个朝堂,冲着不明所以的后进们咧开嘴,展示了一个可怖的迷之微笑。
后世史上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一支准备并不充分且毫无战意的船队,会成为引爆寰尘布武内部隐患的导火索。常有人感慨,大概是本来各方就揣着一颗叵测的心,故而一场假戏在众人面前竟然理所应当了起来。
自古以来,外来的政|权与本地土著的关系便是一大难题,圣教以教派自民间入手,逐渐洗脑,铁血清洗,犹如一片金色的恐怖,让整个大河以南死气沉沉地屈服于淫威之下。而寰尘布武则不同,从沉域初来之时,捡了个中域内乱的大便宜不说,更重要的是,葬魂皇所带领的寰尘布武军力可降十会,对于当时忙着互相倾轧的诸侯来说完全就是当头棒喝。暮云知书看准时机辅以和风细雨似的分化打压,一刚一柔,风卷残云,中域的势力来不及反应,所谓的根基便被摧枯拉朽。于是逐鹿中原的诸侯王纷纷南逃,进入中域的寰尘布武便与中域遗民进行拉锯。于是,鵷龙岭上的新政|权中,统治上层和军队基本为沉域势力把持。一时中域人致士清谈之风盛行,前朝末年打得十几年头破血流的各路牛鬼蛇神,竟然都不为五斗米折腰地清贵起来。
但是阅天机归来之后,却做了改变。他无视了不肯出力的清谈士子,提拔了一批渴望做事却为诸侯割据所伤的能人。他的办法非常简单,一一上门,全凭真才实学论道问政,葬魂皇在一旁做足了兼听则明的架势,甚至还推动落实了不少。接着不管寰尘布武内部的反对,一举推出“还|政”的许诺。此举让浮动的中域人心渐渐收拢起来,但葬魂皇的态度始终不明。之后,葬魂皇强制各个在朝家族的适龄学童都会到相府进学,加上新的吏治考核制度,让“还|政”看起来仿佛更加可信了。于是,清谈变成有所为,一群心思活络的遗老遗少,打算让“还|政”彻底地板上钉钉。还打算看看这个沉域出名的智相,怎么在几乎无人支持赞同的情况下,演这出猛虎献食的戏。
传国玉玺上的帷幕一旦揭开,鼎现鹿出,谁可争逐?
他们可不相信,老虎会自己把到口食物吐出来。
待到葬魂皇从沉域归来,这群以“北派”自称的势力,终于联系上了当年雄赳赳气昂昂南渡,而今被圣教逼得奄奄一息的诸王。为首四王想借寰尘布武的刀对付圣教,北派诸族想摆脱寰尘布武,双方一拍即合,决定让这些外族自己互相残杀。谁料到,此时的沉域再度撤走一批官员军士,寰尘布武在中域的,还有一王二相及亲信,和最为反对“还|政”的炎凰煞凤及其部属,也被留了下来。
沉域人是怎么想的,中域人不知道,先是懵了,继而狂喜,本能地察觉到上层怕是出了大事。帝相分歧,沉域动乱,种种皆猜了个遍,甚至有人凭关系一路探到了留守大河沿岸的炎凰煞凤那里,也只得到了,“炎帅大怒上书”这样的回答。
而圣教所占的一方,则是因卑弥乎莫名其妙的穷兵黩武,归六尘被迫出使,让四王意识到,机会来了。收到了双方来信的罗成兆,在刚刚获悉圣教舰队攻打中域军驻守的东北海后,召集了自己的下属们,探讨了整整一夜。
“这是怎么回事,先生到底打算要干嘛?还有葬魂皇,他就任人这么给先生泼脏水?他的豪言壮语呢?海誓山盟呢?”淮阳地,周瑾不停地打转转,桌子上摊着一大堆的邸报小纸条,他则是追问刚刚回来的周非辰。
“……海誓山盟不是这么用的……”周非辰一边整理乱七八糟的桌子一边叹气。
“还有中域人就能信这些?什么‘谋师以命换魂皇之愿’,‘魂皇虚位相待,谋师三年绸缪,一举击破劲敌’的段子不是他们自己编排的?‘红衣帝王,白衣卿相,君臣同道,绝无嫌隙。’难不成编出来是吓唬自己玩的?”周瑾气呼呼的,“谋师根本就不贪恋权位,不然以当初他在沉域的根基,哪有妖王和葬魂皇什么事!”-
“我问你,沉域尽在掌握,妖王退避三舍,得之即是得沉域者,谁?驱逐冥灵帝,破开中域大门,居功甚伟者,谁?半朝座师,连皇帝都得尊一声师父;手握命脉,沉域文武官员、明暗势力无有不敬者,是谁?”
“当然是先生。”
“那沉域究竟是听葬魂皇的,还是听阅天机的?”周非辰冷着脸道,“别带着你对他二人的所知,一个道听途说的中域人,会怎么想?”
周瑾语塞。
“葬魂皇入侵中域,阅天机却主张还政,这是政见不合;葬魂皇回沉域平乱,阅天机趁机扶植替换官员,这就是在谋逆!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中域官员,你会怎么看待现在的葬魂皇?他是不是个外强中干的傀儡?”
后面的话已经不用再说,皇权与相权永远都是此消彼长,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强势的君权下,相权要么削弱,要么示弱。但是寰尘布武很明显是相权如日中天。那当年不惜牺牲阅天机也要枪指中域半壁河山的葬魂皇,怎么可能容忍得了如此强势霸道的丞相呢?
周瑾慢慢坐回位子,“先生就是要北边形成这样的局面对么?这样一来,大批的势力心思浮动。沉域人几乎全部撤离,北朝就会无人可用,他是要对谁坚壁清野?”
自然是即将降临的三古奇皇。但这个传说中掌握世间暗与浊,好战嗜杀的神,真的会被此举拖累么?
“那便是双神临世……”周瑾的声音一瞬间很沉,仿佛不是一个少年,“这件事在向着一个不可知的方向发展,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好的方向……沉渊有煞将出,云端罪首欲降,中域会再一次成为战场……”
“小瑾!”
周非辰一声厉喝,用上了十分功力发动“言术”——这是阅天机教给他以防万一的。周瑾闻声猛的一震,仿佛被关上了一个开关,整个人都木了一下。
“……对不起,我一时着急,没控制住……”
周非辰站起来,把周瑾抱在怀里,狠狠给了他两捶,“记得你答应过的事!”
“还有,相信先生。”
不过,他们相信的先生现在的确情况不是很好。
葬魂皇同意了做奇皇降世的肉躯,阅天机就算是料到了,却也不是不生气的。虽说阅天机并不是一个会为情感左右的人,他依然会按计划进行降灵仪式,但那天葬魂皇连哄带骗撒娇耍赖换来的一句“心之所寄”,怕是已经给怒火烧焦了一半。只是汇请八方四域应召之物实在太过劳神,阅天机一时半会儿顾不上理他,就顺便把葬魂皇晾了几天。
阅天机本意选取的躯壳是炎凰煞凤,此人躯壳神魂两分,十分不稳定,如果还有强力相冲,弄不好降世的奇皇会自己和自己打起来,葬魂皇和他都会很省事。然而如今……
先撇开死于胎中的计划不谈,所谓将灵仪式,请的是四域中,对“请神辞”有感应之灵物,其中有神灵,自然也有凶灵。至于“请神辞”时隔太久,涉及域界之初的三神契约,暂且按下不表。此时阅天机所要做的,就是用阵法将应召的灵体——包括届时会不请自来的煞神至尊三古奇皇,集于一地,让他们的力量对冲。
中域的灵体大多气息不纯,于空域,煞气太重;于沉域,清气太重。故空域与沉域之人都无法在中域久留,甚至圣灵这样晋空域神位的都无法直接来到中域。同理,三古奇皇也是如此,所以阅天机故意将三古奇皇的降世选在中域,是存了要削弱这位凶神的心。若在他降世时加重这样的力量对冲,会使得奇皇无法完整临世,法力受限,这样便可挟制奇皇施为。
阅天机有师父所传轮转境在手,布阵施术不成问题,只是诵词和仪式必须由他亲自执行,这便是更是令他恼火——他亲自将葬魂皇教成了一个有情有心的人,可如今却得他亲手封住葬魂皇的神魂,请三古奇皇入驻,当真成了躯壳。再加上连日以来的劳累伤神,阅天机直接把眼巴巴望着他的魂皇拍在门外面,倒头昏睡了过去。
碰了一鼻子灰的葬魂皇揉了揉额头,心里捧着阅天机那句“心之所寄”,手里拎着自作主张的忐忑不安,在房门外团团乱转,踩趴了一片草。他望着头顶竹叶森森,心道壶天不是我的地盘么……然后他就在自己的地盘里,做贼似的拉开一道窗户缝,蹑手蹑脚地钻了进去。
屋中飘着淡淡地安神香气,阅天机累得狠了,睡得极沉。葬魂皇不敢试图打扰,只轻手轻脚地翻起一边桌案上的纸张。阅天机做事向来很有调理,邸报、地图、笔记这样混在一起放的情况十分少见,可见最近他有多忙。而这些堆积如山的纸片围成的方寸之地里,摊开的纸卷上则列了诸多事宜,有些已经完成的被墨笔打了个勾,未完成的重要事宜则画上了红圈。其中与擎光氏接洽,注释了“知书”——此人大概已经抵达了东海见到了擎光羯罗;“世家”上则重重标注了一个红色的记号,与南五王一起,指向罗成兆——看来南北世家地头蛇都在淮阳地碰了面;剩下一个看起来让他有些为难的,就是炎凰煞凤了。
葬魂皇轻轻蹙眉,他已经知道了当初阅天机支持他收服炎凰煞凤的原因。虽然现在用不着了,但好在他骁勇善战,只是极易感情用事,有些不识大体。比如月蕊净儿从冰湖宿被挖出来之后,为了以防万一被他打包来了中域,好让阅天机看看。并且特意请来了鲮冰族的祭司澹澈——这位女性已经鬓发斑白,躺着的妹妹月蕊净儿却还是十七八岁的韶华时光。
“净儿早就死了。”澹澈在漫长的仪式后向寰尘布武的两位首脑确认道,“她的血脉已经枯竭,只能感受到一些残损的神魂,但并无意识。”
得到消息的炎凰煞凤赶来,怎么都不肯相信这个月蕊净儿只是个躯壳,甚至怀疑澹澈法术出了问题,当庭严辞质问,一时众人都有些下不来台。
澹澈却连嘲讽他都懒得,向帝相二人道:“我已经不年轻了。当年跟着海宁帝在东海六城出生入死的老朋友们,都去的差不多了。此时能见到妹妹遗容,没什么遗憾啦。”
阅天机的师父和鲮冰族关系一直很好,他自己还跟着澹澈学过一点鲮冰族的观海与观星。但是此行,澹澈却连一顿饭都没留就回了沉域,阅天机面上不显,心里着实有些不高兴,而炎凰煞凤还不依不饶地请求谋师能寻找到救回月蕊净儿的法子,只差指天发誓以命换命了。
冷了他半个月,等来的却是炎凰煞凤陈词恳切的辞呈,葬魂皇借故前线不得有身份不明之人,下令将月蕊净儿扣在鹓龙岭,把炎凰煞凤封了侯爵,打发他去大河沿岸打圣教……
葬魂皇低头看着这个名字,觉得这是个伤人伤己的火药桶,阅天机让他去做躯壳的处理其实不错……想到此处,看了看榻上熟睡的人,只好摸了摸鼻子,把注意力挪到了纸卷上的另一个人——暮云知书的去向上。
知书已经在北泸港见到了狐族的使者,竟是施梧筝。
“阅天机竟然没有亲自来,最近的仪式看来对他消耗的确很大啊……”狐族的左相站在暮云知书旁边,一顶灰色的帽子遮住了他的狐耳,打扮看起来像个贩皮草的商人。
“左相能亲自前来,才是吓到了在下。听说每年这个时节里,左相都是要闭关的。”
“闭关有很多种。”狐族的左相依然一副难有表情的模样,“窝在洞里睡觉,趴在山顶上晒太阳,还可以到景色不错的地方吹吹风。”
知书看着嗷嗷叫的北风卷着的海浪,嘴角抽了抽,转移话题道,“我也想能安静地晒太阳啊。”他道,“我还有一院子的花草,长得可好了。我最喜欢的就是初夏,荷风送爽的时节。”
“……哈,你这话若是让圣教的使者听到了,大概会很高兴。”
知书不解,施梧筝平板地将话接了下去,“因为擎光家的家主,最爱的就是桤庭府上院子里的一池风荷。”
这话听着不明不白,施梧筝的断句却颇为微妙,知书一时没接上话。
正在此时,北泸港的这个船坞里,又迎来了一位金褐色头发的客人。
“擎光羯罗先生。”施梧筝起身向知书介绍,“这位就是阅天机的弟子,葬魂皇的心腹,寰尘布武的策书,暮云知书。”
“幸会。没有想到,施先生会亲自来。”擎光羯罗摘下帽子放在胸前行礼,而后打量了一下知书,行了个见面礼,道,“没想到鹓龙岭的使者竟然这样年轻。”
知书挑了挑眉毛,心道:“其实家师看起来也很年轻。”而后正色,手中捧出一方金印,“家师本想亲自来,但实在是脱不开身。特命在下携相印,以正今日所言。”
擎光羯罗没想到暮云知书竟然带来了相印,这便是告诉擎光羯罗,此番暮云知书所言皆是代表着阅天机的态度了……
等等,相印,那葬魂皇,又是什么意思?
似是看出了擎光羯罗的疑虑,暮云知书轻轻一笑:“魂皇陛下亲笔敕令在此。只是陛下有过吩咐,如果空域使者对合作有什么别的疑虑,这封敕令也就不必拿出来了。”
所以,其实寰尘布武做主的还是葬魂皇?外面的传言,果然并不实么?
施梧筝看起来想做个合适的表情,努力了一下失败了,只能拱拱手道,“擎光先生不必担忧,暮云策书携金敕令与相印而来,已然说明,在空域相关的很多事情上,葬魂皇和阅先生其实并无分歧。不是么?”
擎光羯罗想到了本家家主和桤庭氏家主明掐暗合的关系,顿感头痛,却是释怀了,于是道:“那就有劳策书阁下了。”
这番密谈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载,后世对这次谈话众说纷纭,只能从之后发生的诸多故事当中寻找蛛丝马迹,然而终难窥其真相。但毋庸置疑的是,烈霜纪时代的风云际会,其中数只推动齿轮的手,在这场会晤中,因缘际遇,落在了同一个推动的机关上。
此时与会的几人并不会想到那么久远的事,因为一位意料之外的贵客的到来。
这位贵客来的并非是本体,众人只见擎光羯罗在说明自己并不负责谈判,只是个帮助传话的之后,拿出了一个水晶盆,盆中一段洁白晶莹的藕,生着几片荷叶,还开着一朵荷花,仿佛一个微缩的盆景。接着,他小心翼翼取出了一个金色的香炉,摘下一片荷叶,放入香炉,并点燃一段香,片刻后,香炉升起袅袅青烟,自己浮了起来悬在盛开的荷花上,化成了一个半尺高的人影。
那人影深深地行了个礼,“我是空域司那罗族桤庭氏族长,风遐。应故神之约,请降之召而来。只是因故身不能亲至,托友族擎光氏羯罗携信物,助我以幻形之态参加此次盟会。”
暮云知书面上立刻还礼,心中却极为惊诧,阅天机并未交代还有这么一尊大神会来参会。更还有擎光氏和桤庭氏的合作竟然这么深了?!再看施梧筝微微蹙眉,想来他也是不曾料到。
那桤庭氏的族长的神识十分敏锐,轻轻笑了一声,仿佛春风拂面似的,“各位不必这么讶异,我族与中域那位祝颂请神辞的人,有很深的渊源,是你们的盟友。”
暮云知书道:“空域灵族?”
“……灵族,已经很久没人这么称呼我们了。是的,我族本来遍布四域,受一位上神庇护。千年前双神之战,上神被卷入其中,不幸陨落,灵族分裂,自相残杀,落得几近灭亡。桤庭氏,不过是一群幸存者。”他缓缓地说出了一段震撼在场众人的久远秘幸,“我族不为空域守护神所容,只能靠能与麟龙之栖沟通的能力与天尊的承诺苟活至今。然而退让和服软只是让我族看起来更加可欺……”他冷笑一声,又转回平静的语气,“我应请神辞感召而来,知道各位都是可以搅动风云的英雄,不才便想借势施为,为我族求得一条生路。”
“请神辞……”施梧筝向暮云知书道,“竟然能惊动空域上姓司那罗之一的桤庭族长前来?”
暮云知书却没直接回答,对着那幻影道:“请神辞本就召请的是四域众生灵,能请动你,也会请动圣灵。”
“的确,整个空域都受到了震动。”幻影看向施梧筝,“但是拥有灵族血统或者传承的人,受到的感召力是不同的,不是么?”
施梧筝不答。
“你们知道灵族,也知道麟龙之栖。想必对空域是有不少了解的,可还不够了解。”幻影道:“我可以帮助你们。”
“我们怎么知道,你提供的信息是真是假?”施梧筝道。
桤庭族长的幻影看向施梧筝,“所以我冒险将神识连入中域。”一瞬间,施梧筝竟感到了那目光中的意味深长。那幻影接着道:“缔结‘灵印’。”——契约直接刻在在场每个人是神识之上,灵识不灭,印记不消。如有违反,神魂俱灭。
但是灵印结成的基础,是在场的几人都具有灵族的传承或者血统。施梧筝心想,狐族倒也罢了,本就是半灵族,那这个暮云知书……
“桤庭族长这样急于结成同盟,是空域出了什么事么?”暮云知书开了口,“圣灵怎么了?”
“没有‘灵印’保障,我不会透露。或者你们将祝诵请神辞的人请来。”
暮云知书没有急着同意,也没有拒绝,他和施梧筝交换了一下眼神,道:“空域上姓有四族,看来桤庭和擎光已经结盟。执火与司律一直关系密切,不过最近,应该是出了什么变故,不然圣女卑弥乎不会穷兵黩武地这么令人匪夷所思。”他顿了顿,“归六尘,是桤庭族的人,他能任流着执火氏血液的卑弥乎驱使这么长时间,必然是别有所图。这么看来……执火氏应发生了一桩无法挽回的变故,甚至影响到了和司律氏的关系,卑弥乎才会执着军功,连身负的重任都顾不得了。”
幻影轻轻颔首,凝视着他,似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这件功劳必须剥离司律氏和桤庭氏。桤庭氏好办,归六尘已经被调离。至于司律氏……圣教军的构成,执火与擎光为将领,司律为监督,羯罗先生便是让自己军中的司律氏督军在攻击北泸港的时候‘牺牲’了,看来,燕岭一战,司律的督军怕是也‘阵亡’了许多。”暮云知书继续着,“那就只剩下,是什么让卑弥乎放弃了对七窍玲珑心的追踪?要么是此物已如探囊取物,要么就是七窍玲珑心已经不需要了,我倾向前者。”
施梧筝接上道:“必然是前者。没有七窍玲珑心,圣灵如何降世入中域?不过这里有个疑点,一般降世,以肉胎为佳,为何圣灵还额外需要的却是一颗‘心’?”
“的确。”双星入世,就是为了成为合适的肉胎。暮云知书道:“说明这颗‘心’是圣灵至今无法掌控空域关键。不然,桤庭族长怎么会有机会‘冒险’将神识联通中域呢?”
幻影做出了鼓掌的动作,虽然没有声音,但却传达出了主人的赞赏。
“不过先生已经将这颗‘心’送到圣教的地界上了。”暮云知书道:“作为送给归六尘的礼物。”
幻影滞了一下,有些无奈地笑了出来。“厉害,厉害。”他的确是趁着圣灵即使出关却依然受制的才敢做下这么多的布置,且若不是圣灵被封印了一半的力量,哪里还有“桤庭氏”在。如果任由解开封印的七窍玲珑心就这么回到圣灵手里,桤庭氏多年筹谋便会转瞬即空。这样,他必须将原本作为筹码的诸多空域信息主动交出,以谋求给桤庭氏留下喘息的空间。
“但是灵印必须结成。”桤庭族长道。
互相之间的一轮试探终于结束,暮云知书觉得需要知道的线索已经得到,时机差不多了,方道:“契约的确是要立的,但是灵印不够适合,我这里有一个更好的方式。”他凝神了片刻,笑道:“来了。”而后起身,将结界打开了一角,来人身着青绿衣衫,竟是许久不见的裘不悔。
“席萝女神座下,六云琴灵裘不悔,见过空域桤庭、擎光二位族长、擎光氏特使、狐族左相、沉域策书。”碧绿色的眸子仿佛玉石,“在下携席萝女神谕令,护送岭南王特使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