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5.27调整为正确顺序。
莫涉心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离万林谷汇合点一里半的地方了,她确信当时肯定是忘尘泪帮助了自己,但是忘尘泪为什么要救自己,他不是个杀手么?或者,有谁雇佣了他,来保护自己?
虽然现在很快就要抵达万林谷中安排的万人阵,不知道任漂泊和笑无偿如今怎样了。也不知道尚未追来的妖龙何时会出现,更不知道被神女半力护住心脉的裘不悔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借神女之力尚未疲乏的自己还能撑多久……一团乱麻在脑子里打成结,莫涉心甩甩头,向汇合点赶去。
万人阵一片静悄悄,莫涉心立刻顿住脚步准备前往备用的道路,那边虽然偏僻,但也有人镇守。但是这里本来是为了阻止寰尘布武行军所设的巨大陷阱,现在这个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穿过层层树林,莫涉心沿着难以辨识的小路再摸到一处岗哨,竟然也是同样的,死尸一样漂浮来去的卫兵。心想:“杀了它们不难,但肯定会打草惊蛇,但是绕过去又会耗时太长。以前倒是跟南风偷学过一个法子,不如试试好了。”想着将手中的鞭子轻抚于落叶之上,聚叶凝气,扬而轻舞,落叶潇潇如飞絮,纷纷扬扬洒向岗哨之中。瞬间爆体之声不绝,那些僵死的怪物炸成一片片灰烬。
“真麻烦。”莫涉心心想,“还好这些家伙不堪一击,倘若是飞蝗……”心里颤了颤,“这点聚气驭物的本事还不够人笑掉大牙呢。”
见那些怪物大致都已经清理干净,正欲起身,便觉脊背一凉。回头就见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立在自己背后,“……笑无偿……你,你怎么……”
被莫涉心叫做笑无偿的章武韬义舵主,双眼无神,却拉扯着皮肉做出一个大笑的表情,倒好像是要吃人,莫涉心当机立断腾身而起正要越过,侧身便闪过一个身影。她急忙借鞭绕树旋身一翻,跃至一丈开外。身上红光轻轻一闪,笼罩了她的全身。
“……席萝女神的神力……神力是在保护我……”莫涉心蹙眉看着眼前的两个诡异的人,任漂泊与笑无偿一样,身上没有死气,没有血腥气……也没有生气。“妖魔鬼怪!”立时做出此二人乃是假扮的判断,莫涉心毫不犹豫将两人抽成了飞灰。却不料二人灰化的瞬间,地面上的积灰纷纷扬扬地聚拢起来,竟然聚成了一个独眼怪物,朝四周源源不断释放着细细的灰,莫涉心道了声不好,慌忙躲了开去。
“今天什么日子,定是出门不曾看黄历,都遇到的是些奇奇怪怪的鬼!”心想这东西必定有人操控,必须得找到这个家伙才行!
就在此时,那独眼怪物怔了一下,眼睛望向北边,接着指针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响,莫涉心循着北边迅速探寻,找到了一个黑衣术士,二话不说上去两鞭子打死了。朝着北面迅速飞掠,一路看到无数尸体,皆是章武韬义之人,以及弥漫在半空中的细细灰尘。
躲避过又一波爆炸之后,她看到了葬魂皇。葬魂皇面前是一个山穴,里面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滚滚灰烟,但是以葬魂皇为中心,身上有一个无形的场,将灰尘里的邪气不断转换吸纳。
“莫涉心?”葬魂皇看了她一眼,“来得慢了。”
莫涉心戒备,“你待如何?”
葬魂皇顿了顿,“除妖。”
莫涉心被他卡了一下,直愣愣看着葬魂皇把气势汹汹的灰尘全部卷进阵里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说了个玩笑。
“你最好快点去紫荧古院。”葬魂皇用噬血指了指那些灰尘道,“你们的万人阵已经全军覆没,这些东西,是骨灰。”
“……你干的?”
“章武韬义内耗不休,我犯得着费这力气?”葬魂皇鄙视地瞥了一眼,丢给莫涉心一个瓶子,“带给纪无双,就说是寰尘布武赠他一件小礼物。”扬了扬嘴角,“多谢配合。”
言毕,转身将噬血一挑,枪尖的金色如同流星陨火冲进山穴中,炸得脚下地动山摇,“顺便告诉他,这灰烬是以特殊手法将人在生时挫骨扬灰,怨气强大,如果集中起来送入龙穴,足矣污染龙脉。”
污染龙脉?是谁!”莫涉心惊怒,又道,“那你们又是要做什么?”
葬魂皇指了指莫涉心背后,“妖龙来了。说好的,你们的事,我做看客。”
莫涉心给他气个半死,跺跺脚走了。葬魂皇背过手,心想,“给你说也说不明白,还不如谋师直接去教训纪无双。”算算时间,便向紫荧古院赶去。
另一边的阅天机则是等来了一则讯息:逸寰姬依托霞荫湖阻拦妖龙半个时辰。
“这妖龙如此强大,以逸寰姬的本事,哪怕是妖龙半身,最多不过如飞羽苍玄一般方能一阻。看来这妖龙并不傻,分影之术的精髓便在于虚实,察觉北上分影受阻严重,于是本体对换,并逐渐减少对分影的关注,虽然看似逸寰姬拖住它的分影如此之久,但却保证自己能够追上莫涉心。”阅天机思量道,“这妖龙看来与护域神席萝关联匪浅。”
“残影,告诉收魄童子,让蛟龙尽快突破,至于逸寰姬,她想必此时已经后继乏力,当是拦不下的。”
“是。”
“魂皇那边如何?”
“陛下带着飞鹞已经破坏了三处龙穴,但是圣教下手更快,有好几处都已经被污染,现在龙脉动向已经有所改变。”
“霭岭呢?”
“霭岭驻军渡至河北,炎帅和策书也以就位。”
阅天机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不算是最糟糕的局面,传令下去,开启传送阵,所有人,撤至河北!”
“……那谋师您呢?”
“有魂皇在,不会有事。你们留下,只会徒增伤亡。执行命令!”
“是。”
恨残影离开后,阅天机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忽然感到有一个热乎乎的鼻尖蹭了蹭自己的手,低头一看,是葬魂皇的那匹双翼飞虎坐骑。
阅天机轻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那毛茸茸的大脑袋,飞虎大猫似的呼噜。阅天机笑道,“走吧。”
“莫涉心!”
“纪无双!”
二人就地伏身躲过一波妖龙的攻击,灰头土脸,“你怎么来了?”莫涉心问。
“具体的以后说,总之妖龙力量忽然增强,没拦住。”
“那飞羽辖令……”
“我知道。”
“逸辖令呢……”
“不知道……”
“……算了,过后再说。这只妖龙怎么办?”
“只能一起上,冲过去。”
妖龙不再是分影两地的状态,让长途奔袭的莫涉心和纪无双都有些左右支拙,正在焦灼时,莫涉心身上的红光腾空而起,六云琴随之飞到半空,裘不悔就这样跌落下来,莫涉心忙回身扶住,却没察觉自己体力也已是极限,跌落在地。
红光化作了席萝的幻影。
“哟,”妖龙摆了摆尾巴,“可算是出来了啊,席萝。”
幻影并不言语,手捏决,红霞四起。
妖龙立刻吐出浊雾迎上,兀自聒噪不休,“霞生四影,啧啧,真是令人怀念,可惜,不堪一击!”应声,红霞碎裂。席萝不急,素手轻拈,红光再织,天幕垂纱,卷向妖龙。妖龙不理,只管朝着席萝幻影的喷出浊气,虽然很快就被红纱卷缚,一下子动弹不得,但那幻影也不得不被逼开,离紫荧古院越发远了。
纪无双心下着急,紫荧古院中人皆在守护结界,无法出院相助,而裘不悔撑了一路已经是极限。六云琴归位时间越来越近,若是错过,只怕整个紫荧古院都要崩毁,若又解开了那魔头三古奇皇的一道枷锁更是遂了死对头葬魂皇的心意。随即腾至半空,将寰洗清光尽数驰援席萝幻影,试图以寰洗代替六云琴,好让琴能准时归位。
“纪无双,小心!”忽来莫涉心一声急呼,却已经来不及,纪无双全力注入寰洗,周身毫无防护,之前莫涉心见过的骨灰化作一道浓烟自远处林中瞬息而来。万人枯骨,怨气逼人,纪无双刚刚看清来向便被击中胸口,直从半空跌落,寰洗后继无力也锵啷一声落地。
好在纪无双反应迅速,没有直接摔在地上,胸口闷疼,呕出一口血才好些,正寻寰洗,就见一人将剑递进了他的手里。
“哎呀,竟然是我先到了。”阅天机还了剑,毫不在意纪无双的目光,拍了拍跟在自己身边的飞虎。“不过你的主人说我们要做看客,那就不好插手,是不是?”他又道:“只是要看戏,总得要清场子。对不对?”
飞虎蹭了蹭阅天机,示意他坐上来。阅天机方落座,飞虎便飞到半空之中,雪白的拂尘凌空一抖,手中灵石散出,一道清明阵便压下来,袭击了纪无双的烟尘甚是畏惧这阵法,立刻缩了回去,这时有四周人影迅速闪过,不一会儿,那道扰人的烟尘就散了。
而半空里席萝的幻影随着与妖龙的较劲消耗越来越淡,眼见就撑不住了。纪无双重新运气准备再度催寰洗之力,恰在此刻,葬魂皇到了。
纪无双立刻转向防守葬魂皇,却听阅天机道:“要落了。”
话音方毕,六云琴自幻影中脱出,盘旋下落,而那影子再难为继,在妖龙几次挣扎后,终于脱出,巨大的尾巴拍向六云琴,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席萝,数百年不见,居然这么弱了,哈哈哈哈哈!竟然用这小小的幻影来阻我,这就是你的守护,可笑!太可笑了!”
云罅之中清光一闪,纪无双抗住妖龙一击,带着六云琴一起栽在了地上,不顾伤势立刻奔向紫荧古院结界,不过十步,仅仅十步的距离,还来得及!
却如一生那么长。
云层中一尾金色长箭,逐着妖龙,一同深深钉在了结界之上。
紫荧古院结界为之一震,动荡的气流再将纪无双击退数丈,但即便如此,纪无双依然向前冲去,未曾听到身后有人轻声断语:“晚了!”
噬血枪刃入土,葬魂皇周身煞气全开,纪无双目眦欲裂,却挡不住背后汹汹之气,脚下一步之遥艰难地几乎无法迈出,煞气、妖龙的挣扎与结界碰撞反弹的气浪到底还是又一次击中了纪无双,他绝望地看着六云琴从怀中飞出,半空里,仿佛听见了天地之间的弦动之音。
时间,到了。
六云琴未曾归位,紫荧古院内一道华光冲天而起,却因为妖龙被钉在结界之上,两股力量立刻互相对抗,将紫荧古院彻底封死。
葬魂皇感到本源的煞气成倍地增强,脱困的喜悦,更为嚣张的癫狂,自意识之中无节制地释放出来,比任何一次都要激烈。听不到周围任何声音,只有张狂的大笑,以及,毁灭一切的杀意。然而他也比任何一次要清醒,阅天机站在身边,二人脚下出现了清醒明意的阵法,通过珠串间一缕光带相连,清心诀一遍一遍地抵抗着嗜血的疯狂。痛苦,却也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意识空间里,阅天机将自己的意识循着疯狂的来源逐渐探入,仿佛听到了山河间的回响与呼唤,那些暴虐的气息逡巡在他身侧,仿佛在探寻测度。
“哪里来的小虫子,好不扰人!”
“嗯?这功法,你是谁?”
“三古奇皇,在下阅天机,有礼了。”
而外在的现实世界里,地脉发出接连不断的震颤,紫荧古院的结界一层层褪去,像是缓缓揭开了面纱,变色的山川与天际之间渐渐显出原本狰狞的景象。
明明尘嚣之上清明的天空中压着无形的阴翳,凌空垂下九道金色锁链深入中域大地之中,只是其中三根已经断裂。此时剩下的六根正在缓缓地变换着方向,好似锁住了一条蜿蜒巨龙一般,正在试图将什么东西拉出来。而紫荧古院仿佛是一根定海神针牢牢镇住锁链试图拉扯出来的东西。
“这是什么……”莫涉心喃喃。
“……”纪无双跌坐在地,胸口疼的他说不出来话。
却都没注意,有一个人,正在缓缓接近着六云琴。
葬魂皇的意识之中,阅天机仰头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背着一轮血色红月,一手一足已然得脱,而另外一侧依然被锁在不可知的黑暗里。
“阅天机?我知道你。”那影子动了动自由的手脚,“我这手脚,是你想方法,放开的?”
“三古奇皇既然能从魂皇的意识之中探知前因后果,又何来此问?”
“哼!说罢,既然来找我,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四域龙脉。”
“哈哈哈哈哈!我当是什么,小子,这问题太简单了。也值得你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也要只身犯险?”
“师父的记载当中有诸多缺损,龙脉,就是其中一样。沉域龙脉被毁,中域龙脉被抽取。若我推测不错,毁沉域龙脉者乃是当年双神之战,中域龙脉当是被空域抽取。迷域现完全不知所踪,但若与沉域或中域的龙脉走向有丝毫干系,我都会将它找出来,但是却没有。所以,我要知道,龙脉到底是怎么回事,抽取龙脉之力,能做什么?”
“……双神之战……你竟然会说是双神之战,哈,哈哈哈。”三古奇皇忽然激动起来,“小子,你师父是谁,他叫什么?他是不是叫……嗯?”
“师父之名号,不可说。”
“……言禁术……他……他怎么会动用如此强力的言禁术?他用四神器锁住我之后又做了什么?!”
“散尽修为,落入沉域。”
“散尽修为,落入沉域……他人呢?”
“师父早已在多年前去世了。”
“什么?!”三古奇皇的惊怒回荡在意识空间之中,外显的便是葬魂皇周身气压几如毁天灭地,而这位久禁的三古奇皇尚未换过劲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死……他可是……他可是……”是什么,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是他的徒弟……你听着,你必须尽快将我解放,否则,就算你是他的徒弟,我也定不饶你!”
“我劝您最好不要,并且,请善待魂皇,否则……”阅天机笑了笑,语声未尽意已达。“那我要的东西呢?”
“哼,拿去!”
迎面而来的纷繁记忆冲进阅天机的脑海,他无力维持与葬魂皇意识的连通,瞬间就被推出了意识之海。尚未来及休息片刻,就听到葬魂皇道:“谋师,紫荧古院快撑不住了。”
“……让他们抽出龙脉!”阅天机咬牙,头疼欲裂,“臣已有安排……不会让他们……把龙脉抽走。”
葬魂皇强压心中翻涌的暴虐,一手紧握入地的噬血,一手半扶半抱住阅天机,君臣二人在几乎倾山的震动中互相支持,周身的煞气形成了相对安全的保护。
赤红的眼睛望着天空,暴涨的金色倒映进他的瞳孔,葬魂皇语气却是格外的平静镇定,“你放心,我在呢。”
这时,巨龙长啸响彻九霄,紫荧古院结界彻底崩毁,被钉住的妖龙痛苦地咆哮着把自己盘成一环,抵御真龙的一息怒号。
金色的锁链下,一条金色的巨龙被生生扯出了中域的大地,无数的灵气被脱离地面,一片一片的生灵渐次枯萎。纪无双的内心在告诉他要阻止,可身体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寰洗在发出嗡鸣,可他却无法做出回应,就像被无形的锁锁住了一样,彻底愣在原地,而莫涉心已经被强烈的震动波击晕了过去。
这时,出乎所有人意料,听到了一声琴弦起音。
“七弦……”
六云跌落处,有一袭身影,蹒跚摇晃,正勉力试图站起。
“……音绝……无声曲……”
竟然是早就奄奄一息的裘不悔!他目光空茫,胸口血色浸染,却在轻声念诵着悲凉的诗句。每一股心头血溢出进入琴身,流畅的琴声泼洒而出,化作无声。
“四域……尘黯……杳难寻……”琴音转低回,却带着无可名状的悲怆,层层叠叠犹如天际浪涌一线来。
“谁闻千古……空回响!”悲怆中决然的怒意仿佛浪急涌高,叠入云霄,弦音似洪钟,如震九天。
“碧落……黄泉……不见君……”绝处无助的伤怀凝于高点陡然而落,正似上穷碧落下黄泉,然而天地间似不能闻声,前后左右茫茫然然,不见己亦不见他人,恍惚之间仿佛有一袭白衣青衫朗声笑,舞袖间七弦轻颤,铮铮淙淙。
裘不悔应声倒下,再没了声息。
此时,第三支箭终于出现,擦着屹立与天地间的七根琴弦,划出了一道浓墨重彩的颤音。继而拖着长长的韵,仿佛毫无气势,却瞬息之间穿越千万里,切断所有空中金色的锁链。
阴翳凌空罩下,圣气金光裂天而来,好似天兵天降。而远隔千里的神护崖上红光乍现,蔓延开来护住中域大地,然而龙脉之气未归,再度被金甲仙将控制,可牵连地脉未断;纪无双寰洗祭出,剑光闪烁,与仙将斗成一团;葬魂皇为护阅天机,煞气催到极致。一时间,龙脉之气、护域赤色、夺天利光、凶煞之力,以及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力量汇聚一处穴眼,卷成了一个复杂无比的乱阵,伸出贪婪的触角将能够吞噬的一切拉进这个漩涡里。半空里的金甲仙将,地下的众人,皆不知将会如何。
“魂皇,臣请噬血一用。”阅天机额头冷汗未拭,起身抬头,面有决然。
葬魂皇看着他的眼神,像是明白了什么,迟疑了一下,才将噬血交给了阅天机。然后猛地握住对方的手,眼中千言万语,凝视着白衣人。阅天机接过噬血,“魂皇,臣实力不济,若是损坏了噬血,请魂皇见谅。”
“无妨。”葬魂皇走到他身边。阅天机想说什么,不过还是轻轻挑了一下嘴角,抚了抚葬魂皇的肩膀,“没事,但是阵法一道,魂皇要听臣的。”
葬魂皇心知现在不是纠缠的时候,虽然放开了握紧的手,但心里打定主意不肯离半步。
阅天机拎不动噬血,葬魂皇便手托阅天机后背,助一臂之力,便见那向来所向披靡,杀伐甚重的噬血在阅天机手上忽然清洌了起来,阅天机一手捏诀,灵石为媒,咒力为墨,噬血为笔,画下一道半弧,清光凝练;再反笔逆力,又一道半弧,沉浊暗聚。
纪无双见状极为惊讶地看了阅天机一眼,环,一半为阳为清,一半为阴为浊,自成轮转循环,看似极为简单易懂,却深含生纳枯荣之道。更可怕的是,阅天机竟然能将二者完全融合不会崩坏,他……究竟是什么人?
接着,噬血脱手,浮于阵中,清浊两光环绕其上,阅天机忽然道:“魂皇,请速撤出!”
“你呢?”
“臣要发动阵法。”
“……你是要压住阵眼。”葬魂皇道,“我不走!”
“魂皇……”
“我不走!”葬魂皇打断阅天机。
阅天机定了定神,以极快的语速解释:“这是臣师门独传秘法,阵眼之内伤不到我。但是清浊混气对双星乃是致命,您快些离开,臣不会有事!”
葬魂皇不走,一双赤瞳里竟然盈满了泪水,周身的风已经越来越大,大地几乎都快看不清外面了。
“快走!”阅天机厉声喝道,“你要我再次追悔莫及吗,葬魂皇!”
葬魂皇闻言一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毫不掩饰心里的难过寞落,却还是化作一缕红光腾身而出。
阅天机长吁一口气,空中乱流不息,天空中的人不敢轻易下来,为他争取了不少时间。手上法印不断,以极快的速度念完冗长的咒文,一手托天一手抚地,双掌成圆为和合,诵道:
“眇莽幽冥,太无化空。
空无之化,虚生自然。
玄元始气,三化至九。
气清成天,滓凝成地。
中气为和,以成于人。
三气分判,万化禀生。”
清浊阴阳为环,以阅天机脚下为中心逐渐升起,从一生发,为二为三为众,继而再归为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盘,乱流纷纷自空而降,各自循清浊而行。黑白明暗注入,圆盘渐渐旋转,被归纳而化的力量向周围掀起飓风,四周众人不得不放弃运功,越退越远。
阅天机于清浊交汇之中独立,风涌云卷,仿佛浩浩天地中一神祗。
就在此时,有刺眼明光自天宇而下,瞬间重重地撞在阵中,阅天机纹丝不动,周身旋转的气流将其吸纳运化,一而再,再而三!
“不行……轮转境已经将大部分乱流运化分散,此时忽来如此强大的力量,只怕以此时的阅天机,是承受不住的。”
葬魂皇和纪无双同时回头,才发现周围众人和自己一样皆是一脸不可置信。
倒下的裘不悔似是已经恢复了正常,身上血迹已不见,周身浮现着若有若无的青色光晕。长袖一卷,六云琴飞上天际,七弦尽数释放,余音震彻九霄,被强大的力量压制地几乎无法转动的轮转境再度运转起来。
接着,裘不悔展开十指,收放之间弦音播撒,乃是一曲《归去来》。
被他称作轮转境的阵法应声逐渐飞速旋转起来,快得几不见其原样,只见再度落下的金色光芒被一股无形的气流狠狠返回来路,与接连落下的金光撞在了一起。
葬魂皇哪里还顾得上阅天机的嘱咐,咬破指尖凝血为箭,催动煞气再度释放,连出八箭,为轮转境中再添一力。
而纪无双在犹豫,此时他只需要祭起寰洗,葬魂皇与阅天机皆可同时斩落,心念转动时,感到一双目光轻轻落在了自己身上,竟是裘不悔。
这一瞬的迟疑,却也迟滞了他的行动,被卷入上空的龙脉之形挣脱束缚,长啸一声,返回中域大地。锲而不舍的金色链条如狰狞的荆棘,却不料裘不悔再度震响了六云琴,乃是一曲《沧海龙吟》。琴音将来自半空的束缚尽数斩断,轮转境将其尽数化为虚无……
中域龙脉,回归大地。
六云琴自空化光而返,裘不悔才吐出一口鲜血,双膝不稳跪坐在地。纪无双去扶他,被他轻轻推开,摇头说不要紧。抬起头看向阅天机,葬魂皇在轮转境尚未彻底收束完时便冲了过去,差点被余力削成两半,此时已经成功接住了倒下的阅天机,已然是慌了神。
“阅先生没事……”裘不悔有气无力地道,“他只是脱力了,好好睡几日就会醒。他身上麻烦的是那些封印,保护他人身可行如此大神通,但解开的速度有些过于快了,请葬魂皇记得提醒他。”
葬魂皇听阅天机没事,才舒了一口气,就被后面的话说到了云里,“什么封印?什么解开速度?”
“让他给你解释吧,现在时间不够。” 裘不悔摇摇头,“记得为他梳理心脉。”
“我明白了。” 葬魂皇皱眉,“既然谋师信你,我便信你一次。”
裘不悔转而对众人道:“我用尽六云琴之能,与轮转境配合,算是暂时度过此难关。但敌人未曾退去,三刻之内必然反扑,之后恐怕麻烦更多,你们快些离开。”
纪无双看着裘不悔,似乎有千言万语想问清楚,但裘不悔道:“带上莫涉心,去神护崖,她身上带有席萝之力,在她醒来之前不要离开,否则性命堪忧。”又对葬魂皇道,“你们也快些离开吧,想必来之前阅先生已经做好了安排。”
葬魂皇缓了一会儿,已是有了力气,道了声谢,展开传送卷瞬间消失。
裘不悔闻得这声谢愣了一下,不由笑起来。
纪无双到底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不悔,你……”
“我已非人身。”他道,“细说费时,来日有缘再谈吧。”裘不悔笑了笑,手中化出六云琴,“阅天机已经安排好大河以北,我们这边却是毫无准备,我要立刻回古院去,封闭结界,在六云琴之主归来之前,古院大概不会再出了。”又顿了顿,“若是能见到南风兄,请帮不悔带一句‘谢谢,抱歉。’好么?”
“……好。”
裘不悔看着对方复杂的神色,将广袖一卷,平地清风骤起,“我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