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国回到店里，红艳坐在凳子上看手机，抬头看到李有国手里的箱子，问：“这是啥，你买什么了？”
“没啥，口罩还有本子，笔，告示。”
“怎么这么多口罩，不是有限购吗？”
“房东朋友那拿的，他说居委会有通知，要是顾客带的口罩不合格要发钱的。”
“还有这种通知呢？他那么好心把口罩都给你？”
“他那种人两辈子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我买的，不贵，几百块钱。而且还给了登记本，笔，体温计还有打印的告示。”李有国说这话的语速很快，而且没有正面看红艳，背对着她站在收银柜前，弯腰找东西，趁着红艳没有搭话继续说：“哎，艳，看见过透明胶没？”

红艳看看着手机，没有抬头：“不知道，没看见过。”李有国知道透明胶在哪儿，只是想赶紧岔开话题，好在红艳没有继续口罩的事情。李有国把告示贴在门的玻璃上，上面写着：不戴口罩者谢绝入内！！！

李有国退一步看这个告示有没有贴歪，不禁笑了起来，心想：不戴口罩不能进，戴了口罩不能吃饭。不管了，别人让贴就贴吧，只要不影响开业，在门上画画都行。

红艳抬起头跟李有国说：“你今天跟李德说说，房租我们每个月都在交。”
“知道，晚上吃了饭跟他说。”李有国拿出手机坐在红艳的对面，说：“回去做饭吧，上午吃早了，现在饿了。”红艳应了一声，起身就回去做饭了。

等红艳走了，李有国坐在店里，拍了几张照片，冰柜和厨房也都拍了下来，发给李德，附带一句话：家里怎么样了，让出门了吗？我们明天开业了，口罩，食材都弄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李德并没有马上回复消息，于是李有国打开头条看新闻，现在所有的新闻都是这次的疫情，有医护人员的故事，有地方政府的通知和报告，有明星们的加油和捐款……李有国一条一条地点进去看，这些都是非常正能量的报道，下面的评论还说，疫情快过去了，我们马上就能正常生活。网上的人都在相互的加油打气，看得心里很温暖。接着又看了几段视频，关于医护人员在一线辛苦的报道，评论都是感谢。李有国也给这些视频点了赞，还在一个视频上面评论了一句：因为有这些白衣天使的存在，我们才能好好的生活，感谢所有一线医护人员的付出！！！

晚上红艳特意把几天前买的排骨烧了，又炒了一盘花生米，李有国新开了一瓶白酒，倒上了半杯喝了起来。吃了饭也没事，洗漱之后在床上躺着看手机。李有国继续接着头条的新闻看，边说还边念叨，这个病在国外怎么怎么样，哪儿哪儿研制出了特效药等等，看一条新闻发表一段评论，听得红艳很不耐烦，看手机，把嘴巴闭上。

这个时候，李德给打电话过来了：“喂，叔，吃了嘛？”
“李德呐，吃了，躺着呢，屋里怎么样？严重不？”
“还行，不过还是不让出门。”
“那就在屋里好好待着。”李有国直起身子，从旁边的桌子上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
“叔，我跟你说个事哦，我之后可能不过来了。”

一时没声，李有国初听到理解为出不了门，但是李德没有继续往下说，电话两边都沉默了。红艳也察觉到，视线投向李有国。李有国把烟吐出去，想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问道：“什么意思？不干了嘛？”
“是的，等解封了我可能就不过去了。”李德说得很小心。
“你妈的，说不过来就不过来，当初是嘛说的？”李有国加大嗓门，喊了出来。红艳在被子里踹了他一脚，小着声音说：“好好说！”

李有国继续说：“你个白眼狼，当时要换店是不是你说的，你说换的大的，这才几天你那份房钱都没交，然后说不干就不干了，你爸当初是嘛跟我说的？”
李德也料到了这个情况，拿出自己准备的话：“谁也没来料到碰上这个病，家里又不能出来，我还打算再做一年的。我同学又找我去他哪儿开网店，以前就说了，我说我在你这边还可以，不想换。碰到这个事，他现在又叫我过去，我也不好再说呀。”

李有国气得两眼发直，原本李有国夫妇在原来的店干得挺好，后来李德加入，看中了现在这个店，主要有个仓库，省了一笔再租房的费用，好话说尽，李有国才同意换门店，现在李有国心里像是压了一坨又重又凉的铁，喘着粗糙的气，数落李德。李德把电话给了他爸，他爸又是赔不是又是骂儿子，最后说自己的儿子刚结婚，李德的媳妇在原来的城市干习惯了，不愿意跟着李德到北方来，想回到南方去，两人在一起能互相照顾。

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红艳在旁边也劝着李有国，都是自家的人，省点劲儿说话，老妈子还在家，他三两天不过去看看的？李有国拿着烟盒，披上衣服出门。李德又给红艳发消息，说自己也不想这样，真的打算再跟着你们做一年再说的，但是自己媳妇又不愿意跟着来。最后李德给红艳转了一个月的房租，说还是很感谢当初能得到照顾。

李有国在外面站着抽了好几根烟，他现在不是生李德的气，是生自己的气，他当时就不能听李德的话，为了省他的租房钱，换一个大点儿的店。说到底，当初更不该同意他掺和。人就是这样，碰到不顺心的事情喜欢倒着谴责，直到事情的源头，悔恨自己不该那样，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接受。李有国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接受的事情还少吗？年轻的时候选择很多，可以开出租，可以包工地，可以学手艺，可以做其他生意，偏偏选择现在的生活。他想着，如果当时没来这个城市，做着别的事该多好。幻想这些的确有些安慰。烟抽完了，周围还是没有变，一排排的租户，院子中干巴巴的树，每个墙角相互搅在一起的晾衣绳。想象里的世界没有温度，可是现在外面的风还是很冷的，李有国打了一个寒颤，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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