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士多德曾在《政治学》中提到：“时间就像一条河流，我们无法在其上游行走，只能在其下游徜徉。” 从古代的日影晷刻，到铜壶滴漏，甚至直到近现代的钟表计时，人类似乎只能听到敲碎生命的嘀嗒嘀嗒声，却无法把碎片化的生活还原成生命流或生活流，从而回到时间的上游去走一走，感受一下生命的航船当初为什么出发？中间又经受了怎样的风吹浪打？如果哪天真的有条件能够站在人生长河的上游，回头俯冲整个人生流域，你一定会大大地嘉许知乎上 “有问题就会有答案” 的论断太英明了——因为你曾经的迷茫、挣扎、甚至是错过都可以在这里找到答案。
这些看似不可能的奇葩想法，被暑假末儿子回来接小孙子回去上幼儿园，给我买了一台苹果14手机，却让我体会了一把回到人生上游的感觉”。吸取前几次换手机都是由他们年轻人设置好了以后交给我使用，经常碰到什么App帐号、lD密码等搞不清楚的障碍。这一回我自以为“老果粉”了，亲自操作了一遍从最早的苹果4s、到苹果6pus、再到苹果7pus上的大量照片和文稿数据向新苹果14手机上的转移与传输。每传输一代手机里的照片及数据，我都像是回到了一段人生过往里重新走了一遍。切身体会到科技的进步不仅仅只方便了生活，也能极大地丰富人的理性认知和情感体验。
我的第一代智能手机是苹果4s，打开购买时的包装盒，珍藏在其中的旧手机巳经是满目沧桑了。它巳经只能靠透明胶带才能维系着它还是一个完整的机体了。那一根市场上早已绝迹了的大切口充电线，还是靠我十分珍惜地用红色绝缘胶带裹起来，才能让它勉强有获得点亮自身屏幕的能量机会了。可是打开微信、Q Q、微博、知乎等应用软件，屏幕上就会弹出 “你的ios设置版本过低，你需要更新到最新版本”。可传输数据时无论怎么更新，弹幕显示与新软件“不能兼容”。很显然它已经落后于时代了，失去了它作为手机而存在的应用价值了！
但与今天的沧桑相比，苹果4s却收纳了我整个人生中最温暖的记忆。当时它可是市场上的热销产品，大学毕业到深圳中国核电工作不久的儿子，还是特意托人从香港那边才买到。春节带回来送给我作为60岁生日的礼物，女儿女婿也买来了精致的生日蛋糕，老伴在厨房里锅瓢盆碗忙碌不停。尤其小外孙女的童稚天真，让她构成了苹果4s里的人物主角。拍摄的第一张照片就是她第一天上幼儿园时的难忘瞬间。随着时间的推移，手机中的照片、视频和信息也记录着她在幼儿园各种舞台上的天真表演，见证了她的成长、变化和进步。如今她已经上初中二年级了，进入了成长的心灵断乳期，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在手机里留影，但在许多文字里留下了更多我对她的学业牵挂。显然传输这些数据，回到自己的人生中下游，4s已经不仅仅是来自儿子的温馨礼物了，而是一份亲情凝聚、生命延续和家道传承的责任寄托与象征。
我的第二台苹果手机6pu s，是我任教班主任的85届高三毕业生回母校聚会时购买的。它珍藏着我们师生一起回到30年前历史长河的上游的集体记忆和经历经了30年风雨洗礼后的人生感悟。在那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们师生齐聚一堂，共同追忆往昔晨昏与共的点点滴滴，相互交流毕业后各奔东西，星散天涯，打拼奋斗的喜怒哀乐。那台手机，作为我们共同回忆的载体，记录了我们重聚的欢声笑语，更记录了我们师生在各自的人生轨迹里经历了不同的事世打磨之后，再回过头来看教育的深刻感悟。老师和学生也是一种缘分，人们常说的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碰到一个什么样的老师、遇到一个什么样的领导，说到底人生是受一定境遇影响的结果，彼此师生一场其实也是一段生命影响生命的人生际遇。
当时我也才毕业分配到一中工作，与其说是教他们，倒不如说是师生共同成长的岁月。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是一个激情燃烧的时代，我们相互支持，相互鼓励，整个班级实质上就是一群人在用生命推动生命、用行动影响行动。聚会时有位同学回忆他从小学到初中作文水平就一直很糟糕。但有次作文讲评课中，我拣出了他作文中写得好的几句话念给大家听，并鼓励大家学会发现自己作文中的闪光点。从此激发了他的写作兴趣，再也不害怕作文，写作水平也不断提高。这应验了教育就是“发现”，只有个个“被看见”，才有“一个不掉队”。记得那时候高考比“上省线”人数的多少，穿越三十年的时光隧道，同学们还在以当年班级的高考成绩为自豪。其实那份成绩不是我“教”出来的，而是大家共同营造了奋发向上的班级氛围的结果。
我的第三部苹果手机7pus，如果解锁它的个人收藏App，还原的是我人生长河里一股暗流涌动的岁月。在儿子恋爱婚姻问题上，由老少两代人思想观念上的激烈碰撞，演绎而来的家庭意见分歧，甚至亲情隔膜，如今巳经是谁也都不愿意触碰的伤痛。我认为感情可以是两个人的私事，但进入婚姻却是涉及两个家庭在世俗观念上约定俗成的自然融合。 那不仅仅是一个证、两个人的简单拼接组合。但他们这一代年轻人跟着感觉走，认为爱情是自由的，婚姻是自由的，不应该受到任何外界的束缚。我深知以他们当时的阅历和热情，很难理解婚姻应是两个家庭的黏合剂，它还会受到家道尊严天秤失衡等重要因素的影响。更不谈悟出英国著名作家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中讲的人生道理：一般人都不能活成他们要作的那种人，而是他们不得不做的那种人。他们暂时还不知道有利于两个家庭的自然融合，才是培植巩固婚姻幸福的深厚土壤。
我通过手机写了数以万计的规劝文字。其中不乏引进哈佛大学开始于1938年，至今巳经跨越了85年，换了4任课题负责人，跟踪了724个家庭。最终这项“成人发展研究项目”给出的答案是：世界上只有一种类型的人能够良好地应对人生的各种压力，他们的幸福感保持稳定均衡，能够长时间维持在一个良好的发展水平——那就是具有良好的婚姻家庭，以及这类家庭天然所具有的良好融洽的夫妻关系，并经由这样良好的家庭环境滋养，而在生活中表现出与人为善精神品质的人。但尽管我借助科学研究去证明外在条件对一个人的幸福是重要的，但并不是最重要的。我希望用我的爱去说服打动他们，但在这种问题上，好像多般逃不过理性败给了感情的梦魇。每当我想起这些，我的心中就充满了苦涩。然而我也明白，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两代人之间的爱与理解；这也是“疫情”时代婚育观念的历史碰撞。
我的第四台智能手机苹果14，从今年8月底儿子带回来交给我，到现在断断续续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总算终于把以前的照片及文稿数据整理传输完毕。它给我的使用体验是：256GB的储存空间就犹如一个人的心灵可容度，那些人生长河中，曾经的失意和快意都能在这里可以找到灵魂的安放之所。自从儿子的婚姻劝说无果之后，我的心情一直很低落，有为儿子他们小家庭自身的稳定幸福担心，也为他们将来更长久的子女扶养教育问题忧心忡忡。就连家人之间的交流沟通也因此变得隔膜疏远，曾经其乐融融的家庭亲情似乎被笼上了一片无法抹去的阴影。
然而，一个小生命的到来却把那些高大上的传统伦理观念都变成了一纸空文。孩子的嗷嗷待哺，孩子的伊呀学语，孩子的跚跚学步……所有关乎孩子健康成长的一切日常琐碎与细节，不由自主地上升成了一家三代人共同关注的最现实最具体最生动的家道传承的重要生活实践。全家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将过往的怨恨纠结藏在了心底，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孩子的无限期待上来了。记得武汉疫情解封，儿子第一次带孩子回老家，让刚刚学会站起来的他站给我们爷爷奶奶看。我因为担心尚不能完全站稳的孩子打下去被茶几碰伤了头，恼火地吼了儿子不懂世事！但我知道那一刻尽管我显得声色俱厉，但在内心深处巳然被一个无辜的幼小生命触痛了人性最柔软的一面。每个孩子来到世上都没有原罪，谁都不是前代人之间各种渊薮的背负者，而是肩负着一个家庭传承的希望与使命。我立马意识到呵护好孩子的健康成长，就是呵护好家庭的发展未来。
现在回忆起来确实很奇妙，孩子出生后刚刚出院回到家里，不早不迟立马武汉市通告疫情封城了。后来儿子又被单位抽派到当时的方舱医院服务抗疫第一线去了，可以说孩子从掉下地开始，母子二人基本上靠当时防疫的生活配送，在那栋高层单元房里单独度过了八个月，其间除了偶尔的视频连线，世界最初呈现给他的第一印象是：生活的天地几乎小到了方寸之间只有妈妈妈！但谁能想象到武汉解封以后，儿子把他第一次带回老家，他却和我们爷爷奶奶有一种血脉相连的天然依恋。尽管他还没有学会说话，但对我们的态度表情却能心领神会。后来在反反复复地疫情防控过程中，有时托育机构停办，他被送回来隔在了老家；每逢寒暑假他没人带，又常常送回来和我们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一个可爱的小生命就这样穿梭在亲人们的心间，如同弥合亲情罅隙里的一抹亮光，照亮和温暖着寒流过后的每一个角落，让家里慢慢散发着阳春回暖的温馨气息。
经过这回换手机传输照片及数据，我才发现小孙子降临到这个家庭不过三四年时间，但有关他的照片、视频，甚至还有我记录他成长细节的文字，却占据了手机存储空间一半以上的位置。也许这就是我们每个人，在自己人生长河的青少年时期，没有经历太多的世事，很难透彻领悟到自己在祖辈父辈们心灵中被爱的位置，以及相应所寄予的厚望和所赋予家庭责任。人间是个大染缸，有时候我们也会忘记自己的来处，被染成了不属于自己的角色，你可能连你自己都不曾想到，你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你真心想要活成的心中的自我。人生本来就是未知的，每个人每个时期每个阶段都会经历一些人，经历一些事。有的事不做不会怎么样，但做了就会很不一样。不管是快乐的时光，还是悲伤的瞬间，时间都不会因为谁的留念而多作半分停留，也不会因为谁的厌倦而加快脚步。每一天每一刻，都是结束，也都是开始。已经过去的就得放下，该来的就得接纳。在时间面前任何人都是力不从心的，包括我传输转移上述手机里的照片及数据，感觉上好像回到自己的人生中下游重新走到了当下，其实本质上还是记忆对过去时间的描述。可是人不能活在记忆里，我们唯有的努力就是过好当下。回到文章的开头，我们会发现亚里斯士多德“诚不我欺也”，我们虽然只能徜徉在过往人生长河的下游，但我们的内心依然不会彷徨，因为我们还可以为未来的人生“争取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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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04-星期六搁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