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先生走了。看到这个消息,我的思绪竟在刹那间飘飞,回到多年前东联的课堂上……
“说一个除了海子以外还活着的诗人”,“叶嘉莹”“诶呦不错啊!居然没问住你啊,既然是她那就奖励作业加倍,请坐。”
那时候的我们懵懂无知,却身怀一腔憧憬。羡慕樊爸的女儿能公费去法国看埃菲尔铁塔体验法兰西文化的同时又憧憬着自己的未来像上外支教团的哥哥姐姐那样活跃在世界各地,可那时候的我们实际却犹如一个个在沙漠里负重前行的骆驼,和对前路未知的憧憬并存的是繁重的学业,它压的人喘不过气,仿佛离倒下就差那一根稻草,又不得不靠着每周上外支教们分享的好大学来pua自己再加把劲,吊着那最后一口“仙气”。
中国高中生的课程大都枯燥无味,唯独语文颇有趣味,说是有趣倒不如说是因为我们幸运的遇到了一位酷酷的“樊爸”——他幽默文雅,俗世之人却有侠隐之风。谈吐风趣不失风度,文雅而不文绉。他总是用他广阔的知识储备和文学修养带着我们一次又一次沉浸在诗词歌赋文言小说的世界里并为之动容,那时的我对学习不怎么感冒但唯独钟爱语文,因为喜欢他口中那形形色色的世间百态人情冷暖。直到现在我还忘不了他讲《春江花月夜》里那句“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时的激动,讲《赤壁赋》里“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时眼里的怅然若失。讲沈从文“翠翠的梦,被山鸟的歌声轻轻托起,那是边城独有的温柔与宁静”时对江南水乡慢生活的向往。
正如叶嘉莹先生那般,樊爸是个颇具文人墨客潇洒气质的人,现在我仍忘不了他以前朋友圈那句酷酷的背景图——“未曾长夜痛饮,不足以语人生”那时候的我以樊爸为偶像,下课的我也总是抱着“樊爸甄选”的作文素材高考版,毕竟那也是我枯燥高中生活里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了,也正是在那时接我触到了林清玄,王国维,叶嘉莹,陈忠实,贾平凹,席慕蓉等一系列伟大的作家,文学家。也知道了原来在我翻书时,北极之光正在冰岛上空蔓延。布拉格广场的鸽子在空中盘旋。啊!原来天地间是那么的广阔高远……
弹指一瞬,十年芳华,我们这些人也终于从一个个十几岁懵懂无知的少年少女变成了奔三的人。当初一个教室的人散布于天涯海角,从收到同学的第一份结婚请帖开始,其实谁也不知道,最后一次的见面会在哪个人的婚礼上。正如语文课本上虚无缥缈的知识竟开始一个个毫无防备的走进生活,就像闰土和迅哥儿,谁也没有料到多年后会再次相遇。就像我们面对的已不再是当初东联书桌上那一张张密密麻麻决定不同人生的卷子,也不再是一份份青春岁月里令人心跳加速的情书,也不再是匆忙早餐后好友嬉戏打闹间递来的餐巾纸。而是一份份被生活揉的皱皱巴巴的简历,一份份被拒的投稿,一张张被否决的提案。我们再也不用面对十年前高考数学试卷出题人葛大爷刁钻的选择题,却要面对人生岔路口的一个个重要选择。我们再也不用被逼迫写作业,却得在规定时间里加班加点的完成任务。人人皆笑孔乙己,可哪个又不是被禁锢在自己的长衫之下?当时代的大山降临,谁又真的能面不改色,泰然若之?贪嗔痴恨爱恶欲,五阴炽盛求不得,原以为自己会超脱世俗,不被名利所累,到头来发现原来理想与现实一次次的碰撞未必会燃起希望之火,曾经的教育告诉我们要不为五斗米折腰,可现实的我们每天为了碎银几两匆匆忙忙,只能在夜不能寐时抒发闲言碎语,美其名曰:生活哲思。
十年前的我渴望有樊爸那样的潇洒,到今天才想到樊爸又何尝没有自己的烦恼?而他郁郁不得志的苦闷又有谁会懂呢?也许那时候的他也曾羡慕东坡先生怀民亦未寝的陪伴。羡慕过诗仙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洒脱吧。一想到昔日那么潇洒的老师居然也有自己的烦恼,顿觉吾虽愚钝却也附庸风雅,一樽还酹江月,罢了罢了。
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忧伤,可我们总是后知后觉,患得患失,正如红玫瑰和白玫瑰不能同时拥有,当年你意气风发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正如现在的你沉默寡言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后来发现原来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学会独处时守心,群居时守口,学会与世界和解,与自己和解。感谢樊爸,帮我一步一步构建起自己精神的乌托邦。
窗外淅沥,一场秋雨寒江,举杯邀月,琴心剑胆,烟煴霡霂,寒山几多沧桑。人道是: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谈笑间十年风雨兼程,追梦赤子,山高路远,一杯还敬此间,忆往昔十年饮冰,热血难凉。今朝寒山远上,前路漫漫亦灿灿,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人生苦旅,守口守心,天地无极,沧海一粟,踏雪寻梅,独钓万里风霜。
甲辰龙年十月廿五日夜于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