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就长在四合院中,只不过不知道叫四合院,在老家也没这种称谓。就只知道一大家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除了中间一块相对宽敞的院子,其他的在当时我的眼中就只是那不高不矮的围墙,还有那扇我两只手才能推开半扇的大门,这就是我儿时记忆中的四合院。曾祖父是当地的地主,经过土地革命之后也就只剩下了老房子,自然的承袭下来。父亲他们那一辈人是三兄弟,他在家里排行老二,但却是最先结的婚。原本的老宅子是不够住的,没办法只有在原来的基础上拆了一截围墙建了一间厢房。作为父亲的婚房,在我出生三年后又接连着修了两间屋子作为叔叔伯伯的婚房。当然这是后话了。
从本来就混混沌沌的记忆中,挑拣出来的也就只有那么一点。在当地有一种习俗就是在小孩三岁的时候要请家族里面德高望重的老人来给孩子剃头。我当然也经历过,一早叔伯就开始在大门上挂起了红布绸子,母亲将所有房间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原本东厢房屋檐下住着的蜘蛛也不见了踪影。来帮忙的人接连着过来,院子里就变的热闹了,屋檐下的燕子被吵的睡不着,只得离家出走。正房的神龛前摆了一把太师椅,椅子的腿很高,比我的腿还长半截。母亲用几块糖果就让我在那椅子上老实呆着了。大门外鞭炮刚响起,母亲就捂住了我的耳朵,过了一会儿母亲才把手拿开,大门被好多人打开了,父亲在门内跟门外最前头的老人家说了一些听起来很押韵的话,老头也用同样的方式回答了父亲,到现在我也不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当时我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糖果上。老头接着就来到了我的身边,用一块白布将我围起来,就只留出一个头。母亲端出了一盆温水,给我洗好了头,老头便拿出了锃亮的剃头刀,一手按着我的头不许乱动,一边给我剃着头发,一边念叨着什么,只是见旁边的人都在叫好,父母亲笑的也很开心。剃完了,父亲给了那个老头一个大红包。也向周围的人发个小红包,向大家讨个吉利。剃了头母亲就把我带回了西边的厢房,给我换上了新衣服,戴上一顶花帽子。那一天我的任务基本上就完成了。
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都过来帮忙,七八个汉子绑了一头肥猪,几人合力把它抬上院子中早已准备好的长桌上,又来几个人围着躺在桌上的猪站好,伸手摁住那还在挣扎的猪。杀猪匠手艺精湛,刀子刚一抽出,旁边早已候着的人便将准备好的盆递上接着喷涌而出的猪血,猪蹬了两下腿之后就不动弹了。靠近正房的左边角落,搭着几个土灶,上面架着大锅蒸着米饭。右边的角落则是把大门卸下来之后,用两条长凳支起来的切菜台子。大家都在忙着手里的事,只有我一个人很清闲的在一旁观望。下午时分,一些远房亲戚就来了,奶奶端着盛满瓜子的一个很大的搪瓷盘子出来招待远道而来的亲戚。大家就在东厢房里面围坐着嗑着瓜子聊着天,不时还发出阵阵笑声。我伸进盘子里抓瓜子的手,都被他们忽略。
炊烟夹杂着锅里饭菜的香气,一圈圈的盘旋而上,爬过屋顶的青瓦片,爬上了云层。院子中空着的地方都摆上了桌椅,来的亲戚朋友都入座,我坐在最显眼的地方,父母仿佛在刻意炫耀我的光头。只有我知道这个光头是父母对我这个三岁孩子最好的祝福。父亲向在座的客人道谢后就开席了。大家都吃的很开心,还有喝醉了的。在送走最后一批客人之后,全家又开始忙活起来,开始收拾起来。叔伯取来梯子将挂在大门上的红布绸子取下来,将做了一天切菜台子的大门又装了上去。父亲撤了还没熄灭的土灶,母亲打扫着会客的东厢房跟正房客厅。我在西厢房的床上早已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