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的五味人生

一直很喜欢蒋勋的红楼。

也许他的评点并不完美,但是却有一种慈悲。以前看红楼,最不喜欢的人物之一便是贾瑞。觉得这个人形容猥琐、才情平庸,最后死得还那么难看。

读完《微尘众》,对贾瑞却有了新的看法。

基于性的爱难道就不是爱吗?

年少时,只知道爱是心的碰撞,是灵魂的交融,所以,一直不能理解虚竹与银川公主的爱情。

可是,也许,爱也有很多种的。只一眼,便关山万重。并不是所有的爱都是精神的。最原始的爱便是性欲的,同样灼热浓烈。

贾瑞也许犯的唯一的错误,便是忘记了克制。

而克制,才是成年人爱情的美好之处吧。没有少年时期的肆意汪洋,带着迎风执炬的小心谨慎,在照清前路时,感受到的,是光明和美好。

同样怀揣着复杂情感的还有晴雯。

晴雯初时是极爱的。都说她是黛玉的影子。少年时极爱她抄检大观园时对抗王保善家的那种酣畅。由此,心里极其厌恶袭人,认定“寿夭多因诽谤生”的诽谤者就是她。后来认真看过全书,却又不怎么喜欢晴雯了。她尖酸刻薄,处处掐尖要强,浑身带刺。比起同是牙尖嘴利的林妹妹,失之宽容。再后来,却又慢慢喜欢上这个小丫头。“心比天高”的“心”,是一颗不甘为奴的心。她以怡红院为家,却不知没有人认为这是她的家。那温暖的假象,最后被王夫人一把撕下,露出粉红薄纱后现实森冷的墙。

也许,这才是晴雯的悲哀。她以为的优势,其实并不存在;她笃定的现实,随时都会翻覆。当命运化为王夫人的模样,薄命司的结局就这样到来。

最让人心疼的,便是香菱了。

作者一定也给了她很多的爱怜吧。名字改来改去,谐音里,总逃不开一个“怜”字。

最让人心疼的,是她历经百劫后的那份天真。

她不痴傻,作者却总爱说她呆。也许面对森凉的命运,她不敢深想,不敢回忆,只能闷着头向前走吧。

读到最不忍的地方,便是薛蟠娶妻前。

呆呆的香菱,满心满眼的欢喜和企盼。她只是耳闻即将入住的主母是一个大家闺秀,便以为会来一个一起作诗的姐妹,盼望之心,甚至胜过薛蟠。

早知结局的我,读着欢喜的香菱,很难不落泪的。

人世的机遇,从来都是福祸难料的。

最让我惊异的,却是贾雨村。

蒋勋心疼石呆子只因几把扇子便毁家败业,但我看到那个为虎作伥的贾雨村,心里那根弦又响了一声。

又一个变成恶龙的屠龙少年。

贾雨村,我们从第一回便遇见了他。

那是的他,是一个风华詹朗的读书人,一心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孔子也说过“贾之哉。”可见,有入世之心并非坏事。

何况他还做得黛玉的西席,可见人品才情亦是不俗的。

葫芦僧判断葫芦案仿佛是一个微妙的转折点。从此,那个一心报国的青年,抛却了他的满腔热血,甘心做一致蝇营狗苟的禄蠹。

他走得太远,忘记了为什么出发。

于是我们就见到了这样一个贾雨村,为了讨好权贵,熟练地玩弄司法,草菅人命。

《微尘众》仿佛是一个一个聚焦的镜头,让我们看到了那些活在斑驳光影里的小配角。也许他们没有主角丰满的骨肉,但是,却一样,体味着五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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