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邦媛先生是当今中国鲜少可被称得上先生的女作家之一。先生1924年生于辽宁铁岭,1947年定居台湾至今七十载。
齐先生八十岁残年开始动笔写人生传记《巨流河》。全书从1924年的东北写起,记录了父亲齐世英身为奉军高官之后,留德归来,为改变东北命运追随郭松龄兵谏倒戈张作霖,兵败巨流河,开始了有家不能归的漂泊人生。民国时期沉重的历史背景,也注定幼年的齐邦媛将在战火纷飞的苦难交缠中长大。
齐邦媛自幼身体羸弱,酷爱读书,对文学有极高的天赋与执着。此书是她对中国那段镂心刻骨血泪史的记录。
九一八事变,日本在皇姑屯炸死张作霖,张学良忽促继续霸权,却无能力又无魄力保护偌大疆土。一句不抵抗,东北断送在“家天下”之手。八年抗战,数百万人殉国,七七事变,南京大屠杀,真是“回看血泪相和流”。 齐邦媛艰难的求学之路就是在跑警报和逃亡中渡过的。国破山河在,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声声不绝于耳。
书中除父亲齐世英,最令人回萦难忘的人物莫过于怀揣家国愁恨,弃笔投戎参加飞虎队的张大飞。
张大飞,辽宁营口人,父亲是沈阳县警察局局长,因接济地下抗日同志,被日本人在广场浇油烧死。张大飞是齐邦媛少女时仰慕的对象,一个立志“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男子。
那幕,两人站在屋檐下,他身着宽大军雨衣搂着齐邦媛靠近他,隔着厚厚的军装,她听到他心跳如鼓,那是1943年春。不曾想,这一面却成了永别。1945年5月18日豫南会战,张大飞掩护友机殉国于河南信阳上空。
齐邦媛大二时,受到学者朱光潜先生赏识,转入外文系受教朱先生的英诗课,从此与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奠定了其一生探究文学之路。 抗日胜利,百废待兴,内战不断,学潮运动。
这期间,齐邦媛一心读书,不愿参加充满政治控拆的“前进”读书会,深切感受到了政治的翻脸无情,至此,一生远离政治。
1947年,大学毕业,齐邦媛受聘国立台湾大学外文系助教,定居台湾七十载。岁月峥嵘,时间如沙漏,七十年间,大陆经历了文革的洗礼,齐邦媛的恩师朱光潜、吴宓等,还有当年前进左倾的文人学者大都受到文革迫害。而机缘巧合定居台湾的齐邦媛得以逃过此劫,在文学探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硕果累累。
后半生,齐先生致力于寻求台湾文学的定位,在世界文坛崭露头角,为两岸三地的文学沟通融会做出了巨大的努力和贡献。
齐先生的父亲齐世英,一生追求民主,为人刚正不阿。西安事件后,蒋介石芥蒂东北将领,抗战结束,派去接手东北的大员贪腐无能,听任俄国人蹂躏东三省。中共崛起,国民党失守东北,从此一败涂地。1948年,齐世英随军来台。1954年底,因公开反对增加军费而电力加价,令蒋介石大怒,漂泊半生,为东北地下抗日工作立下汗马功劳,国民党几十年高级将领被开除党籍。
可见蒋介石当年在台湾的颟顸独裁。
邦媛先生讲:“父亲的晚年,言语更少,近乎沉默,正似从汹涌的巨流河冲进了哑口海。”
《巨流河》见证了大半个世纪的中国和台湾史。文字娓娓道来,叙述平白和缓,素材全是可歌可泣的历史事件及人物,读起来令人哀鸣激荡,如坐时光机器,穿梭回战火纷飞,国难当头的岁月。作为新时代的东北人,非常非常诚恳地推荐每一位七零八零后的东北人读一读,感喟历史,缅怀先烈,回顾东北沦陷始末。
2017年9月1日深夜于家中落笔
(PS:瘦西湖一场大雨把书淋得不成样子,颇觉对不起著书的齐邦媛先生。那日,游瘦西湖正读到张大飞殉国,忽然大雨瓢泼,背包里的巜巨流河》也未能幸免。自责懊悔了好久,现在想来,那场大雨岂非不是对英雄殉国的动容?后读到英雄墓碑那一节,才知道抗日航空烈士纪念碑与中山陵同在紫金山里,巧合的是,前一日我刚爬过中山陵,曾与书中记录刻有张大飞上尉名字的M编号碑如此接近。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