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的杏树“病”了。
这是老孟的邻居杜成发现的。杜成年轻时是果园的一把好手,据说会给树治病。
杜成围着杏树转了三圈说,可惜,可惜。他指着树干上一处白点给老孟看,“生病了。”
这颗杏树陪伴了老孟几十年,他的童年,青年,中年都离不开它。
在老孟还是小孟的时候,它还是一颗杏核。
那一天,老孟拿了一把杏核在门口的石墩上做“口哨”。把杏核的两面各自磨出孔洞,用针掏空里面的杏仁,就成了孩子们自制的哨子。哨子的音色取决于杏核的形状和磨出的孔洞大小。有时候一个两个吹出来的声音不够响亮,必须得多做多试才能做出声音最清脆的哨子。
他看了看剩下的三颗杏核。其中一颗极圆,表皮非常光滑,左右两边的弧线非常对称,像一颗熟透的蜜桃。老孟捡起这颗杏核,刚才怎么没发现呢?这至少可以做一个最漂亮的哨子。
可是老孟突然不想破坏这颗核了。他把这颗杏核种到了院子里,用石头在周围砌了一圈。老孟每天都在这块地上浇水。他梦见有一天种出一颗大树来,开满了白色的花,结着厚厚的果。
一年以后,那里长出了一颗树苗。
五年以后,小树上结出了杏子。一般的杏树都需要嫁接后果实才香甜。但这颗由老孟选出来的杏核长成的杏树确实不一般,它的杏子初时味道平常,往后越来越甜。
老孟二十三岁的时候,这颗杏树已经和他梦中的一样了。
二十三岁的老孟该成家了,可他连恋爱都没谈过。老孟的母亲四处给儿子张罗着相亲。
老孟下班回来,换一身衣服,拿着公文包就出门去相亲。一般都是一顿饭的功夫就回来了。回来时,老孟一个人,杏树的树叶簌簌作响。
杏花满树的时候,老孟还是一个人回家。
杏子熟了。杏叶黄了。落了。老孟一年的频繁相亲并没有什么结果。
第二年,母亲走了。母亲走得很突然,老孟很伤心。他再也不去相亲了。
老孟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晚上,他就坐在杏树下,边喝酒边和杏树说着自己的心事。杏树就以落叶、飘花和杏子回应着他。
五十岁的老孟提前退休了。他看起来有些显老,脸上的笑容不多。他还是习惯坐在杏树下,偶尔喝酒,却更少说话了。
一天,老孟满脸笑容地回到家里,手中提着一只鸟笼,里面有一只画眉。老孟叫它“嘤咛”。
老孟每天早上很早就提着鸟笼出去遛鸟,直到傍晚才回家。回家后老孟就把鸟笼挂在杏树枝上。老孟的笑容多了,背更直了,眼睛里也有了不曾出现的神采。
他的这只画眉鸟如其名,声音非常婉转动听。杜成也就是因为“嘤咛”才常来老孟家的。
杜成也有一只画眉,但他的画眉从来不叫。不像“嘤咛”,早上起来高歌一曲,适当的逗弄也能给你唱上一唱。
老孟对“嘤咛”确实很上心,定时喂食,清理,雷打不动的遛鸟。但杜成总觉得老孟只是运气好,买到宝了!
“老孟,你这只画眉在哪儿买的,也介绍给我看看吧。”
“这是朋友送的。”
杜成可从来不知道老孟还有什么会养鸟的朋友。
“我看你也挺懂养画眉的,你啥时候研究的?”
“我不懂,都是朋友教的。”
“哪位朋友啊?我认识吗?”
老孟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杜成就是在这时发现杏树不对劲的。
老孟拿了个小刀在杜成说的地方轻轻刮了刮,里面也是白色,已经腐朽成末了,还隐隐能见到虫子。
“这该怎么治啊?”
杜成上前仔细查看着,摸了摸白色粉末,闻了一下,“不好治啊……你闻闻。”老孟也闻了一下,味道酸酸的,有点像薄醋。
“我以前听师傅说过树木的这种病,叫‘醋心病’,还从来没见过。我试试吧。”
老孟有些愧疚。自从有了“嘤咛”他确实没太关心这颗杏树了。
最近鸟笼在树枝上挂着的时候老是摇摇摆摆,原来是杏树生病,所以就“不堪重负”了吧。
这以后,杏树就显出了明显的病态。先是经常挂鸟笼的枝丫开始枯萎,接着树干慢慢开裂,树叶也稀稀落落的,杏花也不怎么开了,更别提结果了。
老孟找了很多人来看,都没有办法。
杜成倒是捉出了许多虫子,但是情况并没有好转。每次杜成过来都要“可惜,可惜……”半天。
“老孟,你说的那个朋友就是刘教授吧?”
“嗯。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好猜,你每天跟咱们去公园遛鸟的时候。一到中午不就去刘教授家了吗,一准儿是他给你传授什么独门秘籍了吧?可是我听说刘教授是去年才回来的,之前一直在外地,你怎么认识他的?”
老孟看着枯萎的杏树,低声说道:“那是年轻时候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