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被雾笼罩的早晨,去往火车站的公交车来得很准时,颠簸的车窗外一片白茫茫,像漂浮在一堆云里。下了车,走的近了才看清“江城站”巨大的标志,标志下面是箱子焦急滚动的声音和若隐若现的人群。空气中弥漫着不远处包子铺的香气,撩动了许多寂寞的味蕾。
我是那人影中的一个,只是我没带箱子,也没吃早餐,于是我顺着香气,穿过人群和雾气买了几个包子,包子铺的老板有一双和我高中时的班主任很像的小眼睛,警觉地盯着蒸笼里的包子,不知道他的口罩后面是不是有着一样的迷之微笑。
两大口下去,包子馅终于露出了马脚。看了眼表,时针指向七与八之间,还很早,昨天的这个点,我还在江对面的家中,躺在沙发上做梦,为什么睡沙发而不是床,因为沙发旁有很大的窗户,前天的新闻说晚上有双子座流星雨,我想坐在窗户前许愿,要许什么愿呢?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想…许一个早点见到喜欢的人的愿。
这听起来真傻,我已经二十岁了,还在做这种初中生才会做的事,还相信下流星雨时许愿一定会实现,如果别人做同样的事被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耻笑她的幼稚,但在独居的夜晚,又有谁会知道呢。
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看恐怖片看到深夜,再在凌晨两点的厨房里煮一碗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我近期的最爱,吃面的时候,再看看我最喜欢的美妆博主,她和我一样,有两个因熬夜过度产生的又大又黑的眼圈,每当我看到她用各种奇妙的化妆品遮住自己的黑眼圈,那种感觉就和捏爆快递盒里的泡泡纸一样大快人心。
我很久没捏过泡泡纸了,上一次捏到泡泡纸,还是买小电锅的时候,当时想吃火锅的念头盘踞了我整个脑海,涮羊肉、土豆块的香气仿佛顺着脑电波爬到了我的鼻腔里,终于我在还不算深的夜吃到了第一口沁着汤汁的小白菜,它很快就被我嚼碎下了肚,汤汁里还混着吃火锅的快乐,只是我想,这种快乐的时刻,应该有另外一个人在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看到床上的布偶在流口水,我问她,“嘿!hello kitty,你要来一口金针菇吗?”,她嗖一下把口水收了回去,虽然创作者只给她两个黑点做眼睛,但我还是看到了她眼里渴望的光。
“可惜你没有嘴巴,不然就能陪我说话了。”我咽下一口泡面,身边依然是无边的寂静。
我逃得过黑夜,却逃不过睡眠。微博总是锲而不舍地给我推送“二十岁青年熬夜看剧猝死”的新闻,不管多想把恐怖片看完,我总要留一条命去迎接白天重复且枯燥的工作,以及未知且无望的未来。
但在有流星雨的晚上,我仰着脖子睁大眼睛,等白天变成了黑夜,黑夜又等来了雄鸡报晓,流星雨都没有来,我忍着屈辱被三千六百五十颗星星用它们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独特方式嘲笑了一夜。
天亮后我怀着不甘睡去,直到被一阵喷泉般此起彼伏的声音吵醒,那是第二天的凌晨四点,小情侣总喜欢在意想不到的时间地点进行人生大和谐,听声音的来源大概是楼下的草丛。但很快隔壁大妈的叫骂声就盖过了他们,世界又安静了。
彼时我已经睡意全无,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电影频道正在放《滚滚红尘》,结尾处,男主角能才一个人走在雪地里,身后是苍茫的中国大地,快被我遗忘掉的来电铃声也应景地响了起来: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我拿起电话,是熟悉的声音:“我上车了,马上到家。”
我愣住了,直到那边传来“喂喂喂”的试探,我才反应过来:“真的吗?”
“当然啦,我八点四十五到江城火车站,快来迎接你的年货。”
“什么年货啊?”
“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
“说人话!”
“…还有我自己家包的饺子、擀的面条儿,可香啦!”
“来了来了!”
我匆匆忙忙涂好口红出门,刚下楼,就听到那对小情侣欢快的声音:“流星雨真的来了!”、“快许愿快许愿”。
抬起头,双子座流星雨在天空中绽放出一朵绚丽的花,世界上最美的烟火也不及其万分之一,是仙女的马车从天空中驶过,是月亮的裙摆缀上了宝石,是希望的火炬被普罗米修斯点燃。我赶紧闭上眼许愿:希望我和我爱的人都平平安安,永远在一起。
时针慢慢挪向九点,雾渐渐散去了,我还在纠结要不要把索然无味的迷你馅包子吃完,又一批来自远方的旅人从出站口走出来,我看清了他们的脸,上面写满了幸福和期待。
“这包子香吗?”
我抬起头,正对上说话的人贱兮兮的笑脸。下一秒,这个人就被我紧紧抱住。
“可好吃了!都给你吃!”
“好啦,回家去,回家给你拉面吃。”
“还有件事。”我松开他,拉住他的手。
“什么?”
“mua~新年快乐!”
那天在江城火车站的人都看到了一个脸上有巨大红唇印的胡子拉碴的男子,他旁边站着个长得漂亮但笑声却很粗犷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