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还没有蹦蹦床那种玩具,就经常在姥爷的大肚皮上蹦。
印象里最深刻的是夏天晚上,风从窗子吹进来,还带着窗台上的花香和窗帘上挂艾蒿的味道。姥爷敞开大肚皮,憋住一口气。我就爬到上面蹦啊蹦的,可开心了,姥爷也和我一起爽朗的哈哈大笑。
姥爷是一名思想比较正统的鞍钢老工人,干了一辈子铸钢。他很少批评我,平时话也很少,声音洪亮又低沉,说起来慢慢的。我印象中没和他聊过太多,因为那时我还太小,没有共同语言。他厚厚的浓眉,笑时,眼睛就暖暖的眯起来,而大多数时间都是非常严肃的表情,即使不看我,也会让我不知不觉的乖下来。
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回,是我叔伯二叔结婚,听说我姥爷厨艺比较出众,特意邀请他去帮厨。那时还都比较时兴自家搭大棚子招待亲朋来宾。我姥爷欣然应邀,还带着一箱子厨具。我呢,拍胸脯,自报奋勇负责带路。
我去过二叔家一次,这是没错的,但我在兴奋之余忘记了自己是个路痴这码事儿。于是我带着我姥爷走遍了铁东区整个山南街。从上午8点一直到下午。因为当时没有手机一类的联系方式。所以一位热心肠的老人家只能跟着他的戴红领巾的路痴外孙满街满楼群转。我记得一个场景是:夕阳在天边画出俏丽的色彩,姥爷静静的坐在一个打烊的商店门口的台阶上注目远山,而在他脚边,他的外孙拿着石子儿在土地上画画,画的鸡、狗、龙什么的。
我们回家以后,姥爷什么都没说。再后来过挺长时间了,从我妈妈嘴里提到,姥爷对那件事评价好像只有一句话:“这孩子太没心没肺了”。
初中和同学们学抽烟,我们在学校躲在厕所里抽,放学不敢带回家,就藏在楼洞里。有一次被妈妈发现了,拿着带着土粒的半盒红塔山,狠狠的问讯我,我开始不承认,后来在逼供下我招了,惹来更强烈的谴责。姥姥也说我,当我焦头烂额的时候,还是姥爷给我解了围,他只轻轻说了一句:“好了好了,不要说了”所有的人就都安静了下来。我好佩服他的威信。以后在上学期间就很少抽烟了,也再不往家里带了。
每当放寒暑假,我在书亭里借的书籍拿回家,姥爷也会看。包括一些武侠小说,他也看得很认真。戴上老花镜,逐字逐句的,粘嘴唇翻书页(因为老人手指都有老茧,会很滑),有时还念出一点点声。我也挺纳闷像他那么老传统的人也会看武侠小说呢。只是他会看的很冷静,不会像我一样热血沸腾,对着镜子摆出各种霸气的姿势。
姥爷最后的时候,病来得很快,大家都没想到会那么快。我正赶上要考试,等我去的时候,原本健硕的姥爷,身体瘦的只剩皮包骨。我站在床前,几乎认不出来。我不敢相信,一个这么瘦的人会是我的姥爷……不忍心再回忆了。属于一个生命的一切就那样结束了,属于一个家庭的最热闹的那个时代也静静的结束了。
就只有怀念了……
能让人珍藏的一份怀念,是故去的人的幸福,更是活着的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