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宁挂断电话就往北边跑，到地方发现沈小林正围着一辆白色本田车仔细打量着，秦宁看了一眼车牌号，激动地说：

“就是它！你小子真神了！”

沈小林也露出了笑容。

这就是刑警破案的乐趣，当你顺着线索一步一步地接近真相时，那种喜悦感是其他工作都不能代替的。

两人围着车子，趴上车窗玻璃往里面看了很久，发现里面只有一些旧窗帘，再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袁磊掏出手机给其他两组打了电话，十几分钟后六个人就聚在了一起，还有当地派出所的两位同志。

袁磊作为副队长，当场制定了抓捕方案，由于停车场只有一个出口，所以六个人分成三组，一组人在停车场对面的小卖部门前坐着；另一组人把一辆警用便车开进来，停在唐先兆的车子附近，在车里守着，等着唐先兆过来开车；最后一组继续排查附近的小区。

按正常逻辑分析，唐先兆既然把车停在了这里，是早晚都要来开车的，可就在这个时候，袁磊的电话响了起来。

袁磊在电话里骂了几句，挂断以后告诉其他人，汤林派出所石国强打电话来说，张慧芬去派出所报案说，丈夫死了以后她心里害怕，就把表妹接过来一起住，没想到昨天晚上表妹李梅洗澡的时候，突然发现窗户外面有人偷看，所以就跑到派出所报警了。

袁磊瞪着沈小林说：

“你们派出所越来越不像话了，这种事情又不属于刑事案件，还给我打电话。”

“对啊，这种事给你打电话干嘛？”秦宁也好奇问道。

“说是案发在张慧芬家里，他们担心与刘大利案件有联系，所以让我们去勘察现场，他娘的，偷看女人洗澡的事情在农村还少吗？这跟刘大利案件有个屁联系！我看就是推诿扯皮！”

发完牢骚，袁磊也不说话了，按照分组，他和张建一起去了停车场大门对面的小卖部。

沈小林坐在黑色的桑塔纳里，眼神盯着那辆白色本田车，心里却一直想着刚才袁磊的话。倒不是因为反感袁磊对自己的态度，而是在想，这起简单的偷窥案为什么会发生在张慧芬家里。

直觉告诉沈小林，现在再小的事情发生在张慧芬家里，就有可能与刘大利案件有关！

沈小林努力将两个案件联系在一起，努力寻找其中的关联，设想着每一种可能性，可是每次想到那个关键的点，就总觉得缺点什么。

蹲点守候，并不像电影里说的那么简单，沈小林和秦宁一连守了好几天也是一无所获，唐先兆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就在众人的斗志消耗殆尽时，没想到袁磊带着其他三个人直接走进了停车场。

秦宁见几人面色凝重，意识到出事了，对沈小林使了个眼色，打开车门就下去了。

“出什么事了？”秦宁问。

“又有人被杀了。”袁磊扔掉手里的香烟，踩在地上，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沈小林，接着说：“你猜死者是谁？”

“还是张慧芬的家人。”

“真有你的，焦队果然没看错你，都跟我回队里！”

“唐先兆的车怎么办？”

“办扣押手续，一起开回队里。”

六个人回到刑警队的时候，死者的身份已经核实：

李梅，33岁，无业，未婚，张慧芬的表妹，全身赤裸死在张慧芬家的浴室里。

初步的现场勘查和法医验尸报告也已经出来：

死者李梅，颈部有勒痕，但不是致死原因；胸前有多处长约3厘米的创口，创角一端锐利，一端较钝，符合单刃刺器的特征；双臂有抵抗伤，但只是淤青，并非刀伤；一把水果刀遗留在现场，周围有大片血泊，系被人刺伤后失血过多而死。

根据现场的情况判断，案发时间在昨天夜里，也就是11月10号晚上9点到12点之间，张慧芬今天上午发现表妹李梅遇害，遂拨打110报警。

当晚，汤林刑警队会议室里，多了一个头发往后梳成大奔头的中年人，坐在焦勇平时的位子上，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焦勇则坐在了中年人的旁边。

林州侦查组的六个人面面相觑，众人都想不通一个问题：人到底是不是唐先兆杀的？无论是从作案手法来看，还是唐先兆的近期轨迹来看，他都不太可能是杀害李梅的凶手。

于是，专案组分成了两股意见。第一种观点认为，既然短短的时间内张慧芬的两名亲属相继被害，那么两起案件必然有联系，可以并案侦查；第二种观点认为，根据唐先兆的车辆以及人员轨迹的研判，他都没有第二起案件的作案时间，所以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专案会议各抒己见，一场激烈的辩论之后，案件还是没有定论，焦勇注意到沈小林一直摸着自己的额头没有说话，于是清了清嗓子问：

“小林，大家都说完了，你的看法呢？”

“我现在有很多问题想不通。”沈小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就在袁磊和张建冷笑的时候，没想到沈小林又说话了：

“不过我觉得咱们讨论的方向错了。”

此言一出，尽皆骇然。焦勇心想，这小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好家伙，短短的一句话把整个专案组都得罪了。

“不知道我们的沈警官有什么高见呢？”年轻刑警武毅问。

沈小林对武毅夹枪带棒的话丝毫没有在意，缓缓说道：

“现场，还是现场！咱们先不要考虑两起案件能否串并案，不如把现场勘查和尸检做得更细一些。”

说着，沈小林站了起来，慢慢抽出自己的皮带，突然套在了旁边秦宁的脖子上。

“你要干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喝道。

“没事，没事，我了解他，放心吧。”秦宁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面色有些尴尬，不时地用余光去瞟身后的沈小林，只见他双手握紧皮带的两段，做了个往后用力的动作，说：

“尸检报告上说死者的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你们看啊，我要想这么勒住一个人，单手可做不到，必须双手同时用力，那么死者胸口的单刃刺器伤是怎么来的呢？难道凶手有第三只手？”

段争光是干技术的，也喜欢较真，走到了秦宁的身后，接过皮带说：“这个不难完成，一个成年男性可以单手攥住绳索的两端套进被害人的脖子，一只手往后拉，另外一只手完成捅刺的动作。”

“你说的没错。”沈小林左手接过皮带，右手从会议桌上拿起一支笔作势去扎秦宁，接着说：“但你别忘了，如果是这个动作杀人的话，那么凶手在刺被害人的时候，必然要有一个顺势上提的动作，所以死者胸前的伤口必然要大于凶器的宽度，而且很有可能形成皮瓣，我想请问尸检的法医，有这两个特征吗？”

由于丁延东带着硅藻样本去省城做鉴定了，所以本次尸检由他的助手小张来完成，只见小张看了看焦勇，又看了看沈小林，大声说道：“没有。”

“即使你说的有道理，那么只能证明是两个凶手作案，也没什么现实意义啊。”段争光说。

“不！大家注意看宁哥接下来的动作。”说完，沈小林手中的皮带猛一用力，只见秦宁本能地抓住皮带，却发现手指扣不到皮带，只能去抓沈小林的胳膊。

“你大爷的，快放开我，咳咳！”秦宁一副痛苦的样子，含混不清地骂道，沈小林松开了皮带。

“你的意思是说，死者的指甲缝里可能残留凶手的皮肤组织！”段争光问。

沈小林点了点头。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法医小张，小张六神无主地低下了头，一个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立刻重新尸检，重点检查死者的指甲缝，以及其他可能遗留痕迹的线索！散会！”

说话的是那个沈小林没有见过的中年人，沈小林正疑惑此人身份，冷不防被秦宁从后面踢了一脚，骂道：“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说完，秦宁把脖子上的皮带取下来往桌子上一扔，气冲冲地走出了会议室。

“哎，宁哥，刚才那谁啊？”在秦宁的屋子里，沈小林问。

“滚一边去！”秦宁的火气还没消。

“别生气了，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还不是故意的？差点把我勒死！”

“要不你也勒我一次。”沈小林说着又解下了皮带。

“中午请我吃老马刀削面，加牛肉！”秦宁瞪了沈小林一眼。

老马刀削面是汤林镇本地的一个老字号面馆，每天一到饭点，来这里吃饭的顾客络绎不绝，沈小林坐下来以后才发现，面馆的位置就在先兆窗帘店对面，放眼望去，赵慧慧正在把一大袋货物往屋里搬。

“那是咱们分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关正义关局！”秦宁吸了一口面条说。

“噢，怪不得我看他挺有威严的，应该是个实战派！”沈小林说。

“那你算说对了，关局干了一辈子刑警，当过中队长、大队长，一步步升到副局长的位子。”秦宁说。

“哎宁哥，你也住市里吗？”

“住市里啊，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那你在汤林上班，岂不是回家不太方便？”

“干刑警的不就这样吗，家里和单位只能顾一头，想顾家就别干刑警，再说了，你嫂子是市二小的老师，我们总不能住在汤林，所以家里平时都是她在张罗。”

秦宁干了十几年刑警，也是人精，发现沈小林沉默了，立刻就联想到一个问题，于是笑着问：

“你小子，谈恋爱了吧，女朋友是市里的？”

“没，没有。”

“瞧你那德行，你小子看人都一套一套的，自己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也难怪，你现在正是谈婚论嫁的年龄，怎么样，要不要哥给你介绍一个？”

“不用了。”

秦宁看得没错，沈小林在想孙婕那天跟他说过的话，其实每次回家父母都在催着相亲，但沈小林心里的想法一直没告诉他们，没告诉任何人。毕竟云州不是自己的家，沈小林做梦都想着能调回林州，那样的话，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辛晴在一起了。

沈小林有一个梦做过无数次，梦里他在林州买了自己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是被辛晴布置得很温馨。下班回家，辛晴系着围裙在厨房做饭，沈小林从后面抱住心爱的人，说：老婆我回来了，想我了没？

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从云州调到林州，编制上属于跨市调动，沈小林家里没关系，想调回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哎，你看谁来了。”

秦宁的话打断了沈小林的思考，他往外一看，马路对面先兆窗帘店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钟会超，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正在跟赵慧慧说话。

“他来这里干什么呢？”沈小林自言自语。

“你忘了，唐先兆和钟会超认识，经常去会超诊所，他到这里来不也正常嘛。”秦宁说。

沈小林摇了摇头，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快吃吧，我发现你看谁都像是犯罪嫌疑人，时间长了，心里准出问题。”秦宁笑道。

吃完饭回到刑警队，沈小林和秦宁被焦勇喊了过去。焦勇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桌上放着一份鉴定意见。

两人进来以后，焦勇没说话，拿起桌上的鉴定意见通知书扔了过去。

“什么！”秦宁翻看着手里的文书，眼睛瞪大了问：“不是刘大利的笔迹？”

“是的，市局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做的文检鉴定，错不了。”焦勇说着，看向了沈小林。

“还真被小林说中了，你小子也太神了吧！”秦宁惊道，把文书递了过去。

沈小林拿在手里随便翻了翻，平静说道：“我一点都不神，只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说说吧，有什么想法？”焦勇问。

“遗书造假在前，李梅被害在后，都跟一个人有关系。”沈小林说。

“立刻传唤张慧芬！”焦勇站起来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