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 「誰最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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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饷时而起,则啜苦茗,信手写汉书几行,随意观古画数幅。心目间,觉洒洒灵空,面上俗尘,当亦扑去三寸。”
古代的文人,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地方:他们总能在简单的生活情境里,只轻描淡写,就把超尘脱俗诠释得淋漓尽致。
那时候,人们把无数个闲情逸致的午后时光,消耗在了文房里。明窗净几,笔墨纸砚,每一举手,每一投足,都充盈着生活情趣和修养才情。文房或许只是“陋室”,日子却真的是活色生香。
虽然对于今天的我们而言,文房可能是个比较疏远的概念,但那份惬意和雅致,仍能激起一些似曾相识的共鸣。
我们常常如此:每多看一点古代文人的生活方式,就会多一份对自己生活格调提升的渴望。我们希望有些东西能够通过器物传承下来,但心境却往往是望而不可即、求而不可得的。
文房四宝,与文人形影不离,也称“四友”。其实,文房除“四宝”之外,还有许多辅助工具,如印章、笔洗、笔架、笔筒、镇纸、水注、水丞、墨床、臂搁、裁刀、文具箱等等,常被称为“文房清供”。
如果范围再扩大一点,还有一些与文房生活息息相关的用品和陈设器,如茶具、香炉、古琴、家具,以及竹木牙角玉等等。
林林总总的文房四宝与清供、陈设,构成了文人笔耕砚拓的外在条件,同时营造出独具品味的风雅情趣。
用我们现在的话说,文房所营造出来的,是一种仪式感。
人生苦短,世事多艰。在读书著述之余,文人将目光投向了离自己最近的文房用具,借这些精致文雅的器物,构筑起高度艺术化、审美化的生活空间。
“笔砚纸墨,皆极精良,亦自是人生一乐。”文房,是对外界纷扰的反抗与消解,也蕴含了一个人对极致生活的追求。在朝夕相伴的日子里,文人与文房产生了非同一般的感情。
无数的才思,都通过文房器具来挥洒。文房器具的意义,也已超越了其实用价值。在文人的世界里,文具不再是工具而已,更是富有性情的生命。
唐代大文学家韩愈写过一篇旷世奇文:《毛颖传》。
这篇思路清奇的文章,编织了一个跌宕起伏的人生:从家世渊源、早年被俘,到崭露头角、担当重任,继而飞黄腾达、加官晋爵,最后老不堪用、郁郁而终……
而这部传记的主人公“毛颖”,其实就是一支毛笔。这精彩纷呈的生命所隐喻的,不过是一支毛笔从发明、制作,到使用,再到磨秃、废弃的过程。
当人对器物产生足够的尊重和体悟,哪怕一只笔,也具有了人性。
《毛颖传》被视作“以史为戏,巧夺天工”的奇文。用庄重典雅的笔法,描绘着司空见惯的微末之物,产生了令人料想不到的幽默,也唤醒了人们对文房用具的审美情趣和艺术体验。
后世文人对韩愈此文多有模仿。南宋的林洪更是将文房十八种用具,拟人化为“十八学士”,分别赋予姓名、字号与官职。对文房器具的用心之良苦、代入感之强烈,简直无以复加了。
在文人的比附和想象中,笔、墨、纸、砚,都拥有了鲜明的性格,构成了自足的生命世界。这个世界里,赋存着精粹的体验、创造和思考。一方天地,无尽美妙。
欲善其事,必利其器。文人要有得心应手的文房用具,才能在方寸之间逞径丈之势,下笔如有神。
笔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治世之功,莫尚于笔。”有了笔,万物之形、自然之性才能被记录下来。纵有圣人之心,非笔而不能宣。
笔下有各种可能。用毛笔写出的线条,可粗可细,可柔可刚,可润可枯。自魏晋以来,文人为了表现自己的艺术,也在毛笔的用料和形式上用足了心思。
我们今天熟知的笔毫,有羊毫、狼毫、兼毫、紫毫等,而前人还尝试过更复杂的材质。相传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是用鼠须笔写的,只是现在的人已经无缘得见了。
在韩愈的《毛颖传》里,只有笔被封侯拜相,墨则是“绛人陈玄”,一介布衣而已。
其实,笔墨都不简单。君子有“仁义礼智信”的准则,毛笔则有“尖、齐、圆、健”的追求。墨也有很多讲究:样、色、声、轻重、新故、养蓄……寄托在器物身上的,都是文人内在的生命情调和品格追求。
其实,文人嗜墨,那份迷恋程度,绝不逊色于对笔的感情。
文人藏墨、蓄墨、赏墨,极尽优雅、痴迷之能事,尤以宋人最为显著,以至于当时制墨业过分繁荣,导致大片松林遭到过度砍伐。
苏东坡自云“蓄墨数百挺”,会在闲暇时拿出来赏玩品第。不过,苏轼也有清醒的自觉:虽然有所癖念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如果人被物欲所主宰,那么反而失去了自由,落得个可悲的下场。
人生有限,而一方佳墨,已足够供人使用多年。人若不懂适可而止,那便反而沦为墨的奴仆,就成了“非人磨墨墨磨人”了——苏轼这句话,至今仍能发人深省,其深意当然也不仅仅是对墨而言。
在文房四宝的历史上,纸的出场最晚,砚却可能是最早——按传说,砚是黄帝发明的;而纸,我们一般只追溯到蔡伦。两者出身之贵贱,也是不言而喻了。
然而,无论是坚厚的砚,还是轻薄的纸,文人都不会有所亏待。
陈继儒说,文人之有砚,犹如美人之有镜,一生之中,是最相亲傍的。在文人眼里,砚是耕耘笔墨的田,也是终身的陪伴。黄庭坚为了寻砚,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蔡襄眼里的一块砚,价值堪比和氏璧,给十五座城池都不换。
纸固然廉价,但若文章令人拍案,却也可能引得洛阳纸贵。大幅的宣纸,可以笔走龙蛇,纵横着潇洒飘逸的大情怀。精巧的笺纸,带着摩挲的痕迹、吟咏的气息,则排遣着才子佳人的小心思。其实,不管多大张的纸,都只是方寸而已;而纸上铺展开来的世界,却是无限的。
文人与文房四宝结成了莫逆之交,也达成了互长共进的默契。
薛涛《四友赞》中说:“磨润色先生之腹,濡藏锋都尉之头。引书媒而黯黯,入文亩以休休。”其中,“润色先生”是砚,“藏锋都尉”是笔,“书媒”是墨,“文亩”是纸。
从这首俏皮的诗中可以感受到,文房四宝,既是文人最熟悉的朋友,也是日常中的乐趣所在。
文房器具,是寻常日用之物。但若能精心对待,投入我们的痴情与执着,让生活艺术化的气息,充溢到生活的每个细节中,那么再平淡的东西,也能气象万千。
文房,根植于中国文化的土壤,是知识的载体,是艺术的品格,也是物化的传统。
遥想宋元时期,市民文化兴起,整个社会对艺术和审美也有了强烈的需求。以往为文人雅士所专美的文房之宝,纷纷走入寻常百姓家。笔、墨、纸、砚的普及,为人们的日常生活带来了艺术气。
今天的我们,都来自那些往昔。但是又在遗憾地困惑着:那些已经显得陌生的文房用具,还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在越来越西化的现代生活中,已经越来越难以见到文房器具的影子了。但或许正因如此,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文房。
从古至今,人们在文房中,或读书,或挥毫,或品茗,或静思,在不经意间就演绎了中国式的诗意栖居。尽管时代发生了变化,但人们对艺术化生活的向往依然。
文房用具,承载着文人生活的意境,蕴藏了人与物之间休戚与共的真挚,见证过人们对文化艺术的敬重与向往。若是用心,当笔、墨、纸、砚在面前一字排开,我们这些现代都市的过客,或许也可以找到一个途径,去本源的世界里,找回自己。
编辑 | 雨山
图片 | 华楠
-参考资料-
《无边风月》刘悦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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