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某一天,我和先生孩子一起坐牧师的车到邻近的一座城市参加一次聚会,这两个城市相距300迈,午饭后出发,马不停蹄的开,到达时已经近乎夜幕了。我们之前从来没有去过那里,直到离开美国也没有再去过一次。
聚会的时候,一位老先生主动站起来分享,他语言亲和,见解独到,轻易就点燃观众脸上一簇簇会心的微笑,不难看出他在这个团体里很受悦纳。单听口音我已经知道他是河南人,会后一问,竟然来自我的故乡——新乡。
这个消息真令我吃惊不已,在遥远的异乡,能见到同胞面孔已让人感奋,况且是来自我的故乡呢。他把他的儿子引见给我们,一个非常谦虚有礼的绅士,询问之下,竟然又让我吃了一惊,他竟然跟我同龄,同一年参加高考,只不过高中他读市一中,而我在师大附中。
这时,我不由得哀叹起我那闭塞的少年时光,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都是附属学校,十年寒窗只绕着城东一隅盘桓,对其它地方却知之甚少,一问三不知,反倒像个异乡人了。圈子也小的可怜,不像有的同学,可以先读某花园路小学,再读某二十二中学,再发奋考到某重点高中。倘若这样的两个人相见,即使一时有些见外,拉长一下战线,朋友圈里不难找到一两个交集。然而,以今天的形势看起来,我与这位绅士的寻根溯源只能到此结束了。
第二天,我见到了他的妻子,也是新乡人,是他的高中同班同学,大学读的哈工大,研究生竟然在上海的二医大,后来他们夫妻相携到美国读书,工作,稳定下来后生下两男一女,再把退休在家的父母接过来一同生活,日子过的其乐融融。
吃饭的时候,我跟他太太礼貌的交谈并且交换了微信,但是心里还是觉得隔阂,想今后再见的机会怕是不会有了。即便他们回国,如果去的是新乡,我的人是断乎不会在那里,而如果去的是上海,只怕还有更多的亲朋等着与他们相聚吧…
午饭后告别,我们一家又坐上牧师的车踏上回程,牧师是一位非常获当地华人尊重的台湾人,他最初来美国攻读新闻,却被命运之手推向一条完全在自己意料之外的路。他对人忠心,对己克守,一口流利儒雅的同声翻译能颠倒众生…
为了确保我们路途中的万无一失,牧师在附近的一个加油站停下,打算买一杯最浓的咖啡以防困意来袭。等待的时候,我百无聊赖的打开手机,看一看新加的朋友,她的名字叫闫炎,头像是个顽皮可爱的小女孩,留一头浓密的齐耳短发...
“闫炎”?!
我的心不禁一动。我把这个名字掷入我记忆的黑洞,过了许久才终于咚的一声听到回响。我于是严肃的转过头来,对着正坐在我旁边的先生说,“在我相识的故人里,一定也有一个人叫这个名字,给我五分钟,我马上就能说出来是哪一个…
“物.理.竞.赛!”我突然恶狠狠地,一字一句的说出来,像是在说一桩血海深仇。我先生不知所措的看着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高中时,我虽成绩平平,但是物理成绩也算一枝独秀,先是在市里的竞赛中,以一匹女黑马的姿态杀出重围,获得一等奖,与同年级的两个男学霸一起继续向省竞赛发起进攻。为了让我们这些健儿们赛出水平,赛出荣誉,为市里争光,市教委特意在那个暑假办了一期为期一周的培训,当时来的大概有二十来号人吧,除了我以外,只得一个女生。
她也叫yanyan。在这一周里,我们自然而然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在那个纯真年代,以笔友的形式,鸿雁传书,畅谈理想的情况在同学们中间并不少见,少男少女们对友谊和人生充满好奇,用一支支笔相互打探着未知的世界。当我见到这么一个美好的同龄少女,我心里也有一百个问题想问她,却一时有点不好意思,只能在休息时装作不经意的问出来,到了分开的时候,我自认为对她已经非常了解了。
我们的分手就像我们的相遇一样平淡无奇,上完最后一节课,各自走出教室,骑上各自的自行车,互相摆一摆手,说再见,从此就再也没有见过...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都非常惦记她。想到在某个人才荟萃的学校,有这么一个与我相知的朋友,心里觉得暖暖的,痒痒的。偶尔碰到一中来的人,也会打听一下她的情况,也许那个人说认识,自告奋勇地提供很多信息;也许那个人摇摇头说不知道,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电光石火之间,我拿出手机,飞快的给那个有着浓密头发和顽皮笑容的头像打出一串文字:请问你当年参加过省物理竞赛吗?
等牧师拿着大大的一杯咖啡,面含微笑向车边走来,我正低着头,心潮澎湃地看着屏幕上跳跃的两个字: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