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又坐在柜台上愣神，她是个优雅的女人，喜欢穿一袭长裙，还有那几双十厘米的高跟鞋。
她的头发总是梳得特别温婉，一个星期七种发式，都不带不重样的。
店里的好几个男员工，都喜欢没事盯着老板娘看，包括我在内。
我是店里的主管，朋友介绍我来这里的时候，我原先是不乐意的，一家饭店，能有什么前途。
但我还是来了，老板娘面试我的时候，给我端了杯咖啡，她坐在我对面，问了我好几个管理上的问题，兴许是我的回答让她很满意，所以她一直冲着我点头微笑。
第一次见她，我是有被惊艳到的。在我印象中，饭店里的老板娘都是心宽体胖，穿金戴银，咧着嘴哈哈大笑的。
而她完全不像一个饭店的老板娘，更像是一家书店，或者，一家咖啡店的老板娘，她身上的气质是安静的。
她对我很满意，我也对她很满意。这样，我便留在了店里。
店里上上下下二十号人，我要知道他们每个人的职责所在，要检查每一个环节是否出问题，要检验厨房和各个包厢的卫生、安全等。
饭店生意好，回头客多。每天都有很多事，一天下来，我就像个陀螺一直在店里转着，楼下楼下地跑着，只为了给顾客们最好的体验。
我很累，但我很开心。因为老板娘总是用欣慰的目光看着我，下班离开店里的时候，她会笑得特别温柔，跟我说一声，“你辛苦了，谢谢你。”
“你给我工资，还跟我说谢谢。”我心里嘟囔着。
在外面闯荡这么些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老板娘，她不说一句批评员工的话，员工却都能老老实实地遵守所有店里的规矩，她对每一个员工，从大厨师到打扫卫生的阿姨，都是客客气气的，笑脸相迎。
她的美在皮也在骨，三十来岁，皮肤却好得惊人，手臂上，腰上，腿上，看不到一点赘肉。
店里总会来一些要饭的老人家，她每天都会备好几份盒饭，放在门边的一个柜子上，来了老人家，她就把盒饭给他们，那些要饭的很懂事，从来不会进饭店来，就是站在门口望啊望，他们知道，老板娘一定会出来。
忙起来的时候，她会站在门口，笑嘻嘻地迎客人进门，有时候，还会亲自把客人带进包厢。
不忙的时候，她喜欢坐在柜台上听歌，看书，算账。她手里握着那一张张钞票，那是人世间最俗的东西，可在她手里一握，我忽然觉得它们雅了起来。
店里不忙的时候，我和几个男员工会聚在一块儿打牌斗牛，她也不骂我们，只是冲我们摇摇头，喊着不许我们赌钱。
她老公，也就是我老板。那是我长这么大来，第一个这样嫉妒的男人。我嫉妒他可以每天和老板娘躺在一张床上。嫉妒他能亲吻这个美丽的女人。
可是，老板却不把老板娘当回事。
听店里的阿姨说，老板娘嫁给老板的时候，老板还是个穷小子。老板娘家境好，父母出了一笔钱帮他开了这家饭店。
一开始，老板还是很勤快的，店里的活儿，只要没人干了，他都去干。老板那会也心疼老板娘，不让她干活。也正因为如此，老板娘才会一直这样死心塌地地信任他，相信他会改好的。
慢慢的，饭店生意越来越好。他们挣了钱，还了那些债以后，还买了一套房子，一辆车。
从那以后，老板就不乐意干活了，他宁愿花钱请更多人，也不愿在店里干那些脏活累活。
渐渐的，老板就不爱在饭店里待着了。我来饭店半年了，也没见着他几次。
那个男人，泡在了赌桌上。据说，他曾经一夜输掉十万。我只知道，他每次来饭店，都是在身上的钱都赌光了的情况下。
老板娘每次都对他很客气，兴许是因为店里有这么多人，他来一次，店里的现金就会被他掏空一次。
后来阿姨劝老板娘把钱分开来放，老板娘笑着回她：“没关系的，钱赚了留着也没用，让他吧，等他玩够了，觉得没意思了，也就回来了。”
阿姨摇摇头走了，我懂阿姨的意思。她是无可奈何的，她想要劝老板娘为自己留条后路，可没成想那个傻女人居然会相信一个赌棍能自己回头。
那天，暴雨倾泻而下。饭店里到了饭点，也没人来吃饭，据天气预报说，那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的。
老板娘把店门口的小木牌子转到今日休息这一边，笑盈盈地跟我们说“今天放假”。一群人笑着都回家去了。
我跟老板娘申请留在店里，这种天气，我才懒得出去呢，再说，店里有饭吃，所以还是店里乐得自在。
最重要的是，我知道老板娘一定会留在店里。果然如我所料，她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坐在柜台上看起了书。
我到厨房炒了两个菜，端出来，她惊讶地看着我，“你居然还会炒菜？”
我嘿嘿只笑，说：“老板娘，我会的还不止这一点呢。”
她拿了几瓶啤酒，让我陪她喝，可我没办法喝，因为我对酒精严重过敏，喝了酒就得进医院。
她撩起袖子，准备大喝一场。我看到她手臂上有几处淤青，问她：“老板娘，你手，怎么了？”
老板娘赶紧把袖子放下，她显得有些慌乱，“没，没事，摔了一跤，吃饭吧。”
老板娘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似乎她的心里装着许多心事，而那些事是不能说出来的，所以她只能借酒消愁。
我深知我只是她的员工，所以我没有胆大妄为地去探听她的私事。
她很快就喝完了那几瓶酒，象征性地扒了几口饭后，就让我开她的车送她回家去。
我是第一次帮她开车，平常她都是自己开车来饭店，晚上自己慢悠悠地开车回家。
好车开着就是有感觉，我手里握着那方向盘，想象着她平常也是这样握着它，这样想着，我感觉那里似乎还留着她手心渗出的细汗的味道。
她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快要到她家的时候，她突然哭了起来，她跟我说她不要回家，她一边哭一边说，说她家就是地狱，她不想回家见到那个男人。
“我手上的淤青，不是摔的，是被他打的，他昨天晚上输了钱，喝了酒，回家见我就打。我已经记不清，这是今年第几次了。”
老板娘突然看着我，要我掉头，她不停地央求着我，我只好把车开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此时，我能做的唯有让她尽情地哭，我的心如刀割，听着她对老板的控诉，我什么都不能帮她，只能在一旁呆呆坐着。
原来，这几个月来，基本上饭店赚多少钱，老板就在赌桌上亏多少钱。他就是一个赌红了眼的男人，他对钱早就没有了概念。
老板娘不想再放任他这样下去了，她开始劝他，不给他钱，把他的银行卡收缴了。
可这个混蛋，居然去借高利贷，拿着借条回家，逼老板娘给他钱，老板娘不给，他就动手。
茶几上的茶具都被他摔光了，那满地的玻璃碎片，老板娘是哭着收拾干净的。
“混蛋！不是人！别让我见着他！否则他死定了！”我突然大喊一句，我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老板娘看着我，用她那双哀怨着却依然美丽的眼睛，盯着我。她足足盯了我半分钟，然后，她吻了上来。
“老板娘，你，这是干嘛。”我推开她。
“我知道，你喜欢我，不是吗？我早就看出来了。既然如此，你就别拦我。”
我愣住了，老板娘居然知道我喜欢她，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又吻了过来。兴许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老板娘解开了我衬衣上所有的扣子，理智告诉我要停下来，这是有违道德的事情，老板娘是有夫之妇。
可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啊，老板娘发烫的身体不停地贴近我，我终于沦陷了。
我把她抱出来放到了后座，两人的身上都淋到了雨水，那黏腻的感觉让我无法自拔。
等我们平静下来，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老板娘躺在我怀里，睡着了。我不忍心叫醒她，就让她一直靠在我怀里。
外面还在下着雨，雨水顺着窗户流下，我望着外边的黑夜，抚摸着她的头发，一下子泪迷糊了双眼，我很感动，又很惊怕，我不敢相信我真的拥有了她。
抱着老板娘，我也睡着了。清晨，我是被她吻醒的，我听见她温柔地说：“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真正地做一回被宠爱的女人。”
我们穿好衣服，回到店里，彼此心照不宣，两人都跟没事人一样，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但我们都很清楚，我们之间的连结，已经彻底地改变了。
我对老板的恨，每天都在增长着。我拥有过她，所以更加忍受不了她夜夜睡在他身边，我还得心惊胆战，每天都在仔细观察老板娘身上有没有淤青。
那天中午，正是饭店，店里全是客人。老板突然冲进饭店，走到柜台，他冲老板娘伸出手。
“快，把今天的钱给我，我今天手气好，准翻盘。”
“不给。”简单的两个字，却听着异常的坚定。
“别跟我在这磨叽，快点给我！”
“我说了不给，我是不会给你的，你要把我们家的钱都赌完了你才肯罢休吗？”
“你给不给？”
“不给！”
老板急红了眼，拿起柜台上的招财猫就往地上砸，招财猫碎了一地，老板娘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在店里也这样砸东西。
“要撒野给我滚出去！”我第一次见老板娘这样厉声大叫。
“我凭什么滚出去，这是我的店。”老板走进柜台，要强行从抽屉里边拿钱。
老板娘想拦着他，他一个摆手，用力地推了一把老板娘，她没站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头在旁边的办公桌边缘磕了一下。
我从楼上猛地冲了下来，两手死死抓住老板的衣领。
“你这个混蛋！动手打女人，算什么男人，我今天要打死你！”
吃饭的客人都吓得出了店门口，老板娘踉跄着站了起来，她试图把我们分开。我示意几个员工把老板娘拉开，一拳又一拳，我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
警察把我们俩带到了警察局，做了笔录，老板娘和店里的人赶过来把我们保释出去了。
我虽然也受了伤，但心里爽得很，因为我解了心头恨，我终于亲手把那个混蛋揍了一顿，我觉得我为老板娘报了仇。
因为这件事情，饭店休业一个星期。老板娘每天都打电话问我的伤怎么样了，我跟她说没事，都是小伤口。
她不放心，非要亲自来看我。
“我离婚了。”
“早就该离了！”
“是啊，终于解脱了，从来没有跟现在一样，如此轻松。不用担惊受怕，不用憋屈自己。”
“你们离婚了，他欠的债怎么办？”
“我没要房子，没要车子，只要了饭店，从今天起，饭店他没份了。”
“你怎么这么傻？”
“没关系，让他拿房子去还债吧，毕竟夫妻一场。”
直到最后，她还在为他着想，她的心该是有多善良。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老板娘突然支支吾吾地说。
“问吧。”
“你会不会介意跟一个结过婚的女人在一起？”她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片红，像春天的桃花。
“因为是你，所以不介意。”我回答她。
她看着我，脸颊上流下两行清泪，我心疼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