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琪儿第一次真正交谈是在一个下午，那时我来这个所已经一个多月了。那天下午我正在制作表格，她笑眯眯就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马甲袋。

  她笑着从马甲袋里抓出一把桂圆，对我说，吃吧，李炎 ，这个东西滋阴补阳的，不光女人可以吃，男人吃了也不错。不，我说错了，你看我怎么能说滋阴补阳呢?是滋阴补肾的。不过也差不多，肾就是阳，阳就是肾，只有肾气好了，阳气才足。你说对不，李炎？

  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心想我和她平时见面最多打个招呼，关系并没有好到这种无话不说的地步。今天怎么了？她突然对我说起这些，哎呀，真是莫名其妙。

    她见我有点不开心，拍了一我下，然后退回去，坐到沙发上，笑呵呵的对我说，李炎，想问你个事可以吗？

  我真不想跟她说话，便点了点头。她故作高深地说，李炎，你平时读不读红楼梦？我说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读红楼梦。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有点怪异地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老侯喜欢红楼梦你不知道吗？你们单位那个老齐就不说了，他狗屁不通，你不能跟他学，你应该读一读红楼梦的。

  老侯喜欢红楼梦，不光我知道，七站八所的人几乎都知道，老侯整天到各个站所去炫耀，说自己又看了多少多少页红楼梦，一共算起来，从小到大已经读了20遍了，过几天又又是30遍，反正，他说这说那的，我也不怎么相信，因为他讨论起红楼梦来总是让人有点哭笑不得。

    譬如有一次我们一起吃饭，还有隔壁所的老张，酒喝的差不多的了，老侯又说起了红楼梦，他兴致勃勃地说，李炎，老张我跟你们说一个事，我昨天研究了一夜红楼梦，发现一个重大的问题，我觉得芳官和这个柳家五儿是同性恋，不知道你们同意不同意？

    我心想，这算什么重大发现？都研究这些问题，好笑！可老张好像对这个问题也有点兴趣，便吹捧说，老侯，你这确实是重大发现，我以前也感觉这个芳官和柳五儿系不正常，我就是没有像你这么坚定，今天你这么一说，我说老侯，咱哥俩还真想一块去了，你看有些红楼专家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你说这我说那的，有的研究几十年，白拿着国家的钱，也没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来。

    吹捧和附和别人说话，这是老张最大的强项。我清楚得知道老张根本就没读过红楼梦，他连红楼梦的作者是谁都不清楚，更不要提什么柳五儿和芳官儿了。可是老张这么一说，老侯当时欢喜的屁颠儿屁颠儿的，知道了吧，这就是老侯所谓的喜欢红楼梦。

      再者说了，就算老侯真喜欢红楼梦，也没有必要非得让我喜欢红楼梦不行，但是这话我又不能对王琪儿说，便笑笑说，我哪有那份才思，要知道红楼梦不是随便每个人都可以读的，我就是有时间也读不懂的。

  王琪儿说，李炎，这话你说的倒是真的，的确红楼梦不是谁想看就想看的，但既然你的领导喜欢了，你大概总归要知道一些的吧，不然的话，你领导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对不对？呵呵呵，她边笑边怪异地看着我。

  我必须承认她说的话有一定道理。我对红楼也不是不喜欢，没事的时候也常翻看。但我不能给老侯说这事儿。我真怕他老来给我讨论那些撕扇子、换裙子的事，说真的，我有点吃不消。

  王琪儿见我不吭声了，以为她的话说到我的心坎上，便又笑起来，说李炎，你还年轻，不懂事，不是姐我说你，不管老侯怎么样，他毕竟是你的领导，你想往上去，也得他推荐，你说是不是？

  我心想，一个犯了错误的人，让他来推荐我，也许不推荐更好，但我还是忍住没说。

    这时，王琪儿又站了起来，说，李炎，姐不骗你，真的该看看红楼梦，我那儿有两本，昨天刚给我邮过来的，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真不错，你有空就拿，你要不你现在跟我去拿也行。

  我说，不不，谢谢谢谢，谢谢王琪姐，君子不夺人之爱，既然你这么喜欢，我哪能去拿你心爱的东西？再说我现在也没时间看，刚到这个单位儿，一切事情都得慢慢熟起来，以后再说吧。

    王琪儿好像我是她亲人似的，说，李炎，这你给我还客气，哎呀，你不了解我的脾气，我这人就喜欢有才的。

    我连忙摆摆手说，千万不要这样夸我，我哪有什么才，说真的，真有才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你说是不是？

    王琪儿说，李炎，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们这几个年轻人我心里是比较过的，我发现你还是很有才的。实话跟你说，我今天来找老侯，就是老侯昨天给我说了，要给我论证红楼梦的一个论题，一个重要问题，什么问题呢，老侯不让我给别人说，我觉得给你说说也不妨。那就是贾宝玉的第一次，到底给了秦可卿还是其他谁？你想想看，这个问题能不重要吗？毕竟是主人翁的第一次。

    我真无语了，不知该怎么接住这个话题，无奈地笑了笑。

  好在这个时候老侯终于回来了。他打开了他的办公室门，似乎已听到了王琪儿说话，便说，琪儿，过来，过来，那个问题你想的怎么样了？

    王琪儿笑着给我摆摆手出去了，我不由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