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身体屡屡发出信号,不得不放下手头重要的书与事,尽量找一些有趣的书来读。李娟新出的这本书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这是一本只要开始就无法放下的书。在读的过程中,刨去任何杂念,只专注于文字本身,这种畅快地阅读感受并不是任何一本书都能给到的。李娟的文字畅快到让你怀疑这些文字肯定一气呵成,文字自然而然地在她的笔端写出来,顺畅得像打开的水笼头,清亮的水不停地流出来,好像是无穷无尽。然而,事实是否如此呢?李娟在回答一个网友的提问时,讲到了写作的状态。她说,她大多情况下只能写一千多字,而且后期总是处于无休止的修改中。看到这里,我有些释然,李娟无疑有写作天分,这天分让人嫉妒,嫉妒的同时也有些无奈,因为天分嘛——毕竟像是从天而降,根本没有缘由,这是上天对人的眷顾。原来这些“美妙”文字,就算具有天分的人,也大多时候只能写一千多字,大多时候也得把稿件改得面目飞。读到的这些顺畅并带有文采的文字,背后不知经过多少次修改,多少次停笔,多次思考,才有了现在的文章,读起来顺畅,如同把车开到了一条没有车的高速路。
这本书真是有趣。文章的有趣分为两种,一种是像讲笑话,用浅白的语言描述现状,然后逗得大家哈哈一笑,笑完之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一种有趣,就是能让人会心地一笑,发自内心地毫无保留地从心底发出来,笑过之后,忍不住还要回味一遍。李娟的有趣无疑是第二种。她用精简克制的语言讲述了一个又一个故事,在平凡的故事里,她总能发现那些有趣的闪光点,然后似是不经意地写出来,但读者心领神会。
李娟拿着一个素描本,近距离地观察生活,哪怕一个细小的动作与语言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寥寥几笔就描摹出了一个生动的剪影,不管人物还是动物都在笔下鲜活起来,令人忍俊不止。
她写母亲去台湾旅游,第一次外出旅游的老人肯定趣事多多,有一个细节,母亲拿了一个编织袋去台湾——估计母亲旅游少,还没有外出的装备行头。她写母亲回来后,讲任何事都不自觉地与台湾联系——这大概是老人的通病吧,有一年,我带父母去杭州,回来后,两个老人家也是叨念了许久,尤其在杭州过路口,行驶的车辆会自动停下来让行人通行,这让父母记忆深刻。那篇文章写了许多李娟母亲去台湾前后的趣事,不知怎的,我却看得落了泪,我也多想有一天能带母亲去一次台湾,可这样的机会永远不会再有。
这本书的写作时间跨度长,前后大约有十多年。把十年的零星文字集中在一本书中,十年足以改变一位作者,改变一个作者笔下的文字。我总在下意识地对比李娟文字的前后变化。变化肯定是有的,因为一个近距离观察生活的写作者在不同的阶段肯定会发生一些变化,这些变化可能缘自阅历的增加、缘自认识的加深,也缘自观察生活角度的变化,对事件的认识不同,这些足以对文字有潜移默化的影响。这十年,李娟文字最大的变化就是放松。
她的文字表现力好,原来的表现力像是在一条隐秘的小径里穿行,这条小径被保护得很好,密不透风,表现力在这里匀速前进;而现在,李娟的文字突破了小径的限制,不再拘泥于小径,变得轻松。写过东西的人都知道,文字的放松需要卸下各种重负,这种重负像覆在身体上的层层盔甲,根本不能轻易地脱掉。
书中收集的文章,是李娟的日常生活记录,她捕捉到那些生活小事,用文字表现出来,文字却透着不屈服与一种自带的倔强。她一边热烈地投入到生活里,与生活热烈相拥;又一边刻意地与生活保持距离,只有距离感才能让一位写作者保持新鲜感。那些日常生活小事在她的笔下变得声情并茂,我屡屡禁不住发问:“她是怎么观察到的这些,怎么能写得这样好?”然而,这样的发问是徒劳的,只有写作者才有回答的权利。作为读者,只有阅读与欣赏的权利。
李娟总能捕捉到一些令人难以觉察的生活细节,这些细节不光需要用眼睛“看”到,还需要用心灵“看”到。每一次用心地凝望,才会生发出笔下生动的文字。生活给予的回馈,需要慢慢用文字消解。
在生活中穿行,当下的每一天都记忆深刻,日子如常地过去,这些记忆可能很快模糊,如果用文字记下一些人与事,就权当是对生活的一种回望。这是一位写作者最为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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