屾魂(2)

得失之间\野猪为媒

        季夏刚过,初秋又至,大山里稻田中一片青秧,禾苗蕴育着禾苞,田埂上黄豆叶微黄,豆荚青黄,稻田风拂过,一层层一波波一浪浪,静谧山峦中唯有流水在耳边发出叮咚声响,斜阳,粉红的斜阳照在朱家这片大山,稻田里,溪水涧,整个大地笼罩着粉红,红簇锦绣;山含笑,水露情,大地含羞。

        丫头疲惫躞蹀地走在小路上,天色渐暗,她不知道怎么从木板桥边走过,可能是有心思,可能是没注意,也可能是那棵雀栗古树拦住了视线,总之,她错过了这个村庄,一直朝山中小路而去,路越走越小,天越来越黑,月不是很圆,但很亮,她走过了稻田田头,站立溪边,抬头四处寻找道路,路呢?人家呢?四周空旷,她听到一种动物发出的声音,紧紧用双手将包裹抱在胸前,瞳仁睁的很大,她寻找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就在田埂尽头不远处,站立了一会,缓和了一下心情,半摸半走地来到破窑边,听声音才知道窑里关着一头猪,她直起腰四处打量,心想附近一定有人家居住呀,她大喊一声“有人吗?”,无人回答,她又大喊几声,还是无人应答。

        黄掌柜买来这位丫头姓李,与黄小姐同龄,只因黄小姐三岁死了娘,黄掌柜又新娶,丫头六岁上被黄掌柜买来,黄掌柜心痛小姐,便一直让丫头陪在小姐身边,黄掌柜视她如同已出,还请来私塾教小姐读书识字,女红纺织,礼仪风俗,李丫鬟也乖巧,每天同小姐一起读书学习,小姐也十分喜欢她,如同姐妹,私塾见丫鬟没名字,于是问丫头几时出生的,丫头也不含糊,把她父亲教给她的生辰八字合盘托出,私塾推了推她的命理,取名“彩雪”。

        不知不觉中长到十六岁,彩雪倒比小姐还长得水灵俊秀,彩雪也知趣,黄掌柜家人再对她好,毕竟隔了一层。

        黄掌柜是个收山货的,镇上附近家喻户晓,每逢人多忙不过来,就唤丫头出来帮忙,收拾,打理,彩雪对每件事情也是头头是道,与卖山货的人有说有笑,极易近人,她越是懂事,黄掌柜一家越是喜欢,妒忌的为什么不是自己所亲生。

        彩雪在破窑前蹲下来,无可奈何地只能等待天明再作打算,找了窑左边一块干燥的地方坐下,双手抱着包裹,头垂在双膝上,听着母猪喘着粗气,正想打盹入睡,三四十米开外的树丛中一阵飒飒声响,声音向她这边走来,她抬头一看,一团黑影向窑顶走近,她蹲坐窑门口,下意识地在附近摸索,刚好摸到撑窑门的棍,双眼紧盯住黑影,双手下意识攥着那根粗大木棍,到这个时候怕也没有用,只好豁出去了,随时准备与黑影搏斗,拼命。

        黑影也怪,窑顶立了一会,低着头审视着窑内,围着窑顶口打圈,当走到窑前这边时,彩雪看的很真切,一头大野猪,足有两百七八十斤,野猪只盯着窑里,也没注意有人,彩雪见野猪没袭击她的意思也不敢先动手,双手攥着木棍,双眼死死盯着野猪,她距离野猪不过两三米,只是野猪在窑顶,而她在烧窑口边缘。

        野猪围着窑顶转了几圈,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终于俯身冲了下去,这时母猪醒了,野猪在不到四五个平方的窑里追逐母猪,母猪一开始认为是要命的事,吓的乱吼,尖叫,待野猪咬到牠一只耳朵才知道是那么回事,母猪也不管是那么回事,还是这么回事,反正是不会要命的事,也不在叫,并积极配合。

        彩雪在窑口听的真切,看到野猪下到窑里才知道,原来常听人说,猎户放母猪作诱饵,专门诱野猪牯的陷阱,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放了下来,过了一会窑里没有很大响动,她在想两只窑里的猪在干什么呢?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一阵热,双手去捂脸,手上木棍掉在地上“哐啷”一声,窑里野猪相当警觉,发现有动静,在窑里乱窜,跳是跳不出去的,野猪发现窑口有栏栅,用力乱拱,乱撬,彩雪拿了左边那根撑门的木棍作为防身,右边那根又斜在一边,她见势不妙,反应过来,捡起掉在身边的棍,借着月光去撑窑门,棍还未到,野猪和窑门一起冲向彩雪,野猪也不跑,只是大步流星地往没有路的山中走去,母猪见野猪逃走,也朝野猪逃的方向追赶,牠想反正是你的猪了,互动游戏又是那么刺激好玩,于是,双双私奔在夜色之中。

        彩雪拨开盖在身上的栏栅门,准备站起来,才发现左脚踝一阵火烧似的痛,她右手撑在地上,左手握着左脚踝,紧咬牙关,痛的她泪水情不自禁从眼眶中淌下来。

        初秋的夜有点凉意,彩雪仰卧在冰冷的地上,她反转着身体,强忍着疼痛,把包袱从窑口左边拖到身边,包袱中拿件衣裳,套在外面;她突然想起白天送黄小姐出嫁,每个包,每个挑,每个被褥,每个箱中放有四个喜蛋和一小包子孙豆,专供接亲的人在路途中讨喜,彩雪清早吃了点心,中午酒宴时又忙不开,因路程远要陪小姐出嫁,半下午遭劫,忘记中餐,又丢了晚餐;一想起喜蛋,肚子倒饿了起来,摸到包袱里,把蛋拿出来,第一个不知道怎么就吃掉了,又拿一个在栏栅门上敲了一下,剥开蛋壳,一口咬去,蛋黄满是粉子,在喉中哽不下去,水,能听到溪流的水声,无奈站不起来,手上还拿着小半个鸡蛋。

      不一会,山上锦鸡啼了两声,已经是二更天,彩雪又饿又冷,又累又痛,迷迷糊糊坐在冰冷的地上,头压着膝盖上的包袱竟然睡着了。

        月尾的月亮似镰刀挂在天边,很亮很亮,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只有星星像荧火虫般在天空中闪烁,溪水流淌的音符,划破天的寂静,唱着秋的歌,哼着浪漫的曲;风拽着婆娑的树影晃动着,东边微微比其它方位亮了,亮了一点,亮了许多,远山如影,层层叠叠,凹凸起伏,地上小草湿漉漉;天睁开了眼,大地从睡梦中醒来。

        德意从朦胧中走来,他离破窑二三十米就看到窑前漆黑的影子,手握背上的柴刀警惕起来,抽出柴刀双手紧握,猫着腰,侧着身子,小心翼翼,慢慢靠近黑影,等他轻手轻脚走到彩雪身边,看清楚是个人时,倒吓了自己一跳,把手中柴刀收回,插入刀鞘中,定神地站在原地看着栏栅门,窑洞大开,母猪不见,窑口躺着个女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夜发生了什么?他蹲下身打量着地上的女人,头发青秀,穿着不似山里人打扮,似曾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到底何时何地见过,他用手去探彩雪,手刚伸出,彩雪忽然感觉身边有异样,惊慌地双手抱着包裹,惊悚地双眼睁的很大,德意退了一步才轻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彩雪依然坐在地上,看着德意无恶意,“昨天在官道上遭了强人,一路逃跑到这里”。把被抢的经过细述了一遍,又把到窑口的事情说给德意,德意只是看着她,听完她的话,走近窑口哀叹了一声,口气有那么一丝责怪,反过身来看了看她红肿的脚问:“你脚伤的严重吗?”

        彩雪说:“伤的不重,可能是扭伤”。

        德意蹲下身看了看肿的发紫的脚,用手去摁彩雪脚踝,彩雪“哎哟”地叫了起来,“好痛呀。”

        德意经常在山中狩猎,知道一点跌打损伤法子,草药,双手拧着彩雪的脚说:“不是扭到筋,是伤到了骨头。”

        德意站起来,看了一下四周,简直朝一颗野桑叶树走去,似摘茶叶一样,采了一大把嫩叶,一半在口中咬,一半在溪边的石上捣,口中吐出的桑叶渣与溪石上捣的渣混合一起,团成团,摘了一片梧桐叶包起来放在溪边,然后走到彩雪身边,轻轻地搀扶着彩雪,彩雪一步一点地被德意牵到溪边坐下,彩雪脱下布鞋,在溪水中清洗脚丫,德意把桑叶渣糊在彩雪脚踝上,用棕叶片慢慢梱绑固定好。

      休息了一会,德意用柴刀在溪边取了根拐杖,彩雪慢慢支撑着身体,站起来,那只脚实在顶不了力气,德意走到彩雪左边想扶着她走,山路太窄太小,容纳不了两个人并排走,德意解下身上刀鞘,连着柴刀一起握在手上,在彩雪前面蹲下身子,也不说话,彩雪知道山里人忠厚老实,虽然难为情,终究还是爬上了德意的背,德意背上彩雪走得很快,一口气径直到了家,把彩雪放在屋前门口,从家中拿了张椅子让彩雪坐下。

        德意的大嫂见小叔子这么早回来,还带了一个漂亮姑娘。

        德意呀,这么早就回来了?

        德意心情很糟,只是“嗯”了一声。

        按你说的母猪昨天应该诱到了野猪牯呀。

        德意指了指彩雪,你问她吧。

        彩雪惊讶地想着昨夜的事,看着德意的大嫂说道:大嫂都怪我,是我对不起你们,天黑没看清楚,把窑口的撑木棍拿了一根,让野猪牯跑了。

        德财嫂盯着彩雪,“那母猪呢?”。

        母猪也跟野猪跑了。

        德财嫂在原地转了一圈,双手拍在自己一双大腿上,唉哟喂,那怎么办?原来本想放野猪的,现在倒好,倒把母猪贴了进去。

        德财嫂是个心直嘴快,口无遮挡之人,立马又说:母猪可是家里唯一的活路,德意你得帮我找回来,找不回就叫这个女人赔。

        德财嫂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也大了起来,德财在里屋听到声音走出来,德财嫂好象见到救星,越发来劲地说:德意你实在找不到母猪,就叫她赔,赔不了就让她嫁给……。

        “你”字还未出口,德财嫂象明白了什么?转身面向德意,态度缓和了许多,音调降下来问,德意你认识她吗?

        德意因为前一句话,神情还未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说:好象在哪见过,又想不起在那见过。

        彩雪仔细看着德意,手指着山下方向说:我是前面镇上收山货黄掌柜家的丫头。

        德意这才想起卖棕皮时见过,但没打过照面,德意忽然说道:想起来了,是的,是的,我说了好象在哪见过。

        德意把彩雪怎么被劫,又怎么走到放野猪的地方,一一复述给哥嫂听,才从家中舀了碗稀饭端给彩雪喝。

        德财嫂愣在一边,看了看德财说:今天你和德意去找母猪,找回来便好,没找回来再找她算账,用手指了指彩雪。

(待续,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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