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卷着茉莉香穿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林薇蹲在阳台角落，指尖捏着镊子，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片蜷曲的枯叶从花盆里拣出来。泥土的潮气混着花香漫上来，让她想起姑姑家院子里的泥土 —— 每年茉莉花开过，姑姑总会把落在地上的花瓣埋进土里，说这样来年的花香能更稠些。
手机在红木桌面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光映在玻璃窗上。是苏瑶发来的机票截图，附带一行俏皮的表情包：“下周三去云南采风，姑姑说那边的茉莉开得能把人香醉，特意让我给你留了靠窗的座位。”
林薇指尖划过屏幕，目光落在阳台挂着的青铜风铃上。那是去年苏瑶陪她去古玩市场淘的，铃舌碰撞时发出的叮咚声，像极了小时候姑姑用搪瓷碗给她盛粥的声响。风穿过风铃，将茉莉花瓣吹得在栏杆上打旋，恍惚间，那些交织着茉莉香的片段在眼前铺展开来：被送进姑姑家的那个盛夏，她攥着兔子玩偶在陌生的床上哭到睡着；大学时在便利店打工的深夜，苏瑶裹着羽绒服送来的热奶茶；转正那天，总监把刻着名字的工牌递过来时，窗外正好飘起的银杏叶…… 这些碎片终于在此刻沉淀成温润的记忆，像被月光浸过的玉，触手生暖。
母亲上周打来电话时，林薇正在给合作方发邮件。听筒里传来婴儿模糊的啼哭声，母亲的声音裹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少了从前的尖锐：“萌萌生了个男孩，六斤八两，跟你小时候一个模子。” 林薇握着笔的手顿了顿，钢笔在策划案的空白处洇出个墨点。挂了电话，她去书店挑了套撕不烂的婴儿绘本，地址写的是林萌婆家的小区，收件人栏填的是 “林女士”，没留自己的名字。有些关系就像久晒的旧衣，布料已经脆得经不起揉搓，与其强行熨平褶皱，不如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让彼此都活得自在些。
视频通话的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出 “姑姑” 两个字。林薇按下接听键，镜头里立刻塞满了郁郁葱葱的绿意 —— 姑姑举着手机在社区花园里转圈，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你看这朵重瓣的，花瓣卷得跟你小时候扎的羊角辫似的！” 老人家的拐杖在石板路上敲出笃笃声，镜头晃过花丛时，能看见几个戴红领巾的孩子蹲在旁边写生，画纸上的茉莉花正冒着嫩黄的花蕊。阳光透过手机镜头斜射进来，在林薇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谁撒了把碾碎的金箔。
“在跟姑姑视频呢？” 苏瑶敲开阳台门，手里捧着本烫金证书，红色绒面封皮在暮色里闪着柔和的光。她把证书往林薇怀里一塞，发梢还带着外面的晚风：“行业协会刚送过来的，你的东南亚项目拿了金奖。庆功宴定在下周，我爸妈特意叮嘱要穿中式礼服，说要让你风风光光地亮个相。”
证书封面的温度透过指尖漫上来，林薇摩挲着边缘凸起的花纹，突然想起大学时在便利店打工的那些夜晚。那时她总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站在冷柜前数零钱，玻璃门外的霓虹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有次苏瑶来接她下班，隔着玻璃看见她正蹲在地上捡顾客掉落的硬币，第二天就把自己的信用卡塞过来：“先用着，别跟我客气。” 那时她总觉得未来像被浓雾笼罩的路，看不清方向，却没想到每一步踩实的脚印，终究拼出了属于自己的方向。
“对了，” 苏瑶指着客厅角落的几个陶盆，“我把你阳台的茉莉剪了些枝，分给合作方的李姐几盆。她说要摆在新办公室的窗台上，让大家都沾沾这好运气。”
林薇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些翠绿的枝条上已经冒出了米粒大的新芽。她突然明白，有些美好从不是私藏的珍宝。就像姑姑年复一年分赠给邻里的茉莉枝条，就像苏瑶一家不动声色递来的援手，这些温暖终究会顺着时光的脉络，蔓延到更多需要光亮的地方，长成一片又一片的芬芳。
深夜整理书房时，林薇从抽屉深处翻出那个丝绒盒子。打开时，枚小巧的茉莉吊坠躺在深红色衬布上，银链在台灯下泛着清冷的光。她捏起吊坠对着窗户，月光穿过镂空的花纹，在墙上投下细碎的暗影。这枚项链见证过她攥着还款计划表在自习室流泪的夜晚，也陪她走过站在领奖台上的高光时刻，如今被妥帖地收进盒里，和那些写满兼职时间、还款金额的笔记本一起，成了岁月馈赠的勋章。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日历提醒跳出来：“东南亚项目启动会倒计时 3 天。” 林薇点开日程表，密密麻麻的待办事项里，夹着一行用红笔写的小字：“给姑姑寄新茶。” 上周视频时，老人家说社区茶馆新到了批龙井，可惜价格太贵没舍得买。
窗外的城市渐渐沉入梦乡，写字楼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唯有她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像颗不肯熄灭的星。桌角的茉莉盆栽舒展着叶片，花瓣上的露珠在灯光下闪着微光。故事的最后一页或许在此落笔，但人生的长卷才刚刚展开 —— 那些浸过茉莉香的温暖，那些穿过风雨的坚韧，早已化作她骨子里的力量，让她在往后的岁月里，既能独自站在暴雨中撑稳伞，也敢坦然拥抱每一缕洒向肩头的晴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