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达之七十六:古诗词中的象征手法(雅雨、禅雨)

3.雅雨。唐代司空图在《诗品》中对“典雅"的解释是:“玉壶买春,赏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眠琴绿阴,上有飞瀑。落花无言,人淡如菊。"郭绍虞先生说:“赏雨茅屋,幽居自得,见其雅”。中国文人有喜雨的雅好,这是情感表现的需要,也是一种雅致人生意境的追求。

1)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韦应物《滁州西涧》)【山涧边簇生着一片可爱的芳草,树丛中有黄鹂鸟在悠然自得地鸣叫。向晚时分,春雨洒落,潮水暴急,野渡无人,孤舟自橫,一片迷茫。诗人对野生之物自然存在状态的倾心与赏玩,折射出闲雅萧散的人生态度,令人心醉。】

2)人生难得秋前雨,乞我虚堂自在眠。(南宋·姜夔《平甫见招不欲往》)【一个夏末秋前的日子,作为挚友的张平甫邀请诗人赴宴,但是诗人不欲前往。“秋前雨"即夏末之雨,它去暑送凉,最为宜人,今日好不容易遇上这场“秋前雨”,还是让我留在自己幽静的堂屋中,自自在在、舒舒服服地睡上一会吧!】

3)卧读陶诗未终卷,又乘微雨去锄瓜。(陆游《小园四首》其一)【田园风景清丽宁静,作者闲适惬意,一副乐在田园的况味。】

4)日暮北风吹雨去,数峰清瘦出云来。(张耒《初见嵩山》【天色渐晚,北风萧萧,吹走一片云雨,此时,晴空一碧,几座山峰就从云后面走出来了,原来它们是那么的清瘦挺拔、不染一丝尘埃。】

5)春雨断桥人不度,小舟撑出柳荫来”(徐俯《春游湖》)【由桥断而见水涨,由舟小而见湖宽。充分体现了中国诗歌艺术的两个重要审美特点:一是写景在秀丽之外须有幽淡之致。桃花开、燕双飞,固然明媚,但无断桥,便少了逸趣;二是以实写虚,虚实相生。小舟撑出柳阴,满湖春色已全然托出。】

6)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韦庄《菩萨蛮》)【此句语言清新空灵,通过细写江南春水、春雨、画船,勾勒了一幅淡雅的江南美景图,写出了江南生活之美,表现了诗人对江南水乡的依恋之情。】

7)咸阳桥上雨如悬,万点空蒙隔钓船。(温庭筠《咸阳值雨》)【此句直陈景物,用语质朴,“咸阳桥”点地,“雨”点景,“万点”言雨阵之密注。“空蒙”二字最有分量,烘托出云行雨施、水气蒸薄的氛围,创造出迷蒙烟雨的优美意境。】这些诗词句子,写得萧散疏朗,清丽婉约,很符合传统文人士大夫的审美情趣。中国古代美学实际上是一种人生美学,它以人为中心,极为重视、关注人如何于现实人生中使自己得以超拔,将人的精神生命向上推展,提升人的生命存在。受此影响,唐宋诗人探索、追求人生的自由审美极境,向往、追求艺术化的人生存在,人诗意地栖居,人生如闲云野鹤般闲适。我们可以说文学的细雨疏疏,是浮现于诗人嘴角的恬静与惬意。诗人的心灵在细雨的浸润下,流露出远离喧篱的高雅与适意。

4.禅雨。雨所清洗的是空间世界,也是人的心灵世界。诗人的权心利欲在雨意的清凉中被洗净,诗人在雨的静观和沉思中领悟到某种人生的哲理,从而使雨具有了几分禅家的意味。

1)一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苏轼《定风波》)【此词作于苏轼贬居黄州之时,作者借途中遇雨的平常经历阐发了不平常的人生哲理,映射出作者独特的人生感受:无论是自然界的阴睛风雨,还是现实人生的荣辱升降,都可等闲视之,浑不在意。这里词人正是借助于“雨”这一具体意象将人生引入到忘情得失,超然物外的禅意般的宁静之中。】

2)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借庐下,套已星星也。悲欢离台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宋·蒋捷《虎美人听雨》)【同是听雨,境界不同,感受也各异。少年风流,追欢逐笑;壮年坎坷,浪迹天涯;而今鬓发斑白,人也老了,倦卧借庐,长夜听雨,从此心如死井,万念俱寂。“悲欢离台总无情”,任凭阶前秋雨点滴到天明,雨再也掀不起任何感情的波澜。在作者笔下“听雨”成了一种无可言说的人生境界的象征。运用了时空大幅跳跃的表现手法,择取三幅人生画面以“听雨"为线索加以贯穿,来表达人生痛定思痛后的感叹。】

3)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门寂山相对,身闲鸟不猜。(宋·方岳《听雨》)【诗人雨中入眠,连梦里也长出青苔,身心闲静得连鸟都不猜疑。在竹斋听雨的境界里诗人自失于“对象”之中,身心完全物化,世界不复存在。雨把人从喧闹的尘世带入诗意的栖居,虽无一字禅语,但处处可见禅趣。】

4)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李商隐《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此句描绘阴霾迷蒙的景象,“秋阴”“霜飞”渲染出迷蒙黯淡的氛围,“枯荷”又给人一种残败衰飒之感,诗人作为一个旅宿思友、永夜不寐的人,因聆听枯荷秋雨的清韵而略慰相思,稍解寂寥,别有一番情韵。】

5)凉冷三秋夜,安闲一老翁。卧迟灯灭后,睡美雨声中。(白居易《秋雨夜眠》)【以“灯灭后”三字说明“卧迟”时间,颇耐人玩味,窗外秋雨淅沥,屋内“老翁”安然“睡美”,表现出老翁心无所虑,具有闲淡的情怀。】

6)江北秋阴一半开,晚云含雨却低徊。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王安石《江上》)【大江北面,秋天浓重的云幕一半已被秋风撕开;含着浓浓雨意的云,缓慢地移动着。两岸青山曲折重叠,似要阻挡江水去路,船转了个弯,眼前又见到无尽的江水,江上成片的白帆正渐渐逼近过来。描写了诗人泛舟江上所见的景物,勾勒了一幅秋江暮云图,塑造了一种空明幽淡的意境。】

诗人们借助于雨意象来表达空、静、闲淡的艺术氛寓着“可解而不可解”的禅意。在这里生命本体与宇亩本体被圆融为一体,一切都随缘任运,自然适意,宁静淡远中有生机勃勃的自显得空中有灵,灵中有空。这就是所谓的“不立文字”而达到开悟心境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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