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九月二十日,北魏郢州司马彭珍等叛变,秘密引南梁兵攻打义阳,三关戍主侯登等献出城池投降。郢州刺史娄悦婴城自守,北魏任命中山王元英为都督南征诸军事,率步骑兵三万人从汝南出兵救援。
17、
冬,十月,北魏悬瓠军主白早生杀豫州刺史司马悦,自号平北将军,求援于南梁司州刺史马仙琕。当时,荆州刺史、安成王萧秀为都督。马仙琕报告萧秀,请求前往接应。参佐们都认为应等待朝廷命令,萧秀说:“他等着我救命,救援应该迅速,等待朝廷下令才可出兵,虽然是旧制,但不适合紧急情况。”即刻派出军队。皇帝萧衍也下诏命马仙琕救白早生。
马仙琕进兵屯驻楚王城,派副将齐苟儿带兵二千助守悬瓠。萧衍下诏,任命白早生为司州刺史。
18、
十月十六日,南梁朝廷任命吴兴太守张稷为尚书左仆射。
19、
北魏任命尚书邢峦为行豫州事,将兵攻打白早生。北魏主元恪问他:“你认为白早生是会逃走呢?还是固守呢?什么时候能平定?”邢峦回答说:“白早生并非有深谋大智,只是因为司马悦暴虐,他乘众怒而作乱,百姓迫于他的凶威,不得已而跟从。纵使梁兵入城,水路不通,粮运不继,最终也会被我们擒了。白早生得到梁国支援,溺于利欲,必定守而不走。如果王师抵达,士民必然翻然归顺。不出今年,白早生的首级就会送到京师。”元恪喜悦,命邢峦先发,中山王元英继后。
邢峦率骑兵八百,倍道兼行,五天就到了鲍口。十月十六日,白早生派其大将胡孝智将兵七千,离城二百里逆战。邢峦奋击,大破胡孝智军,乘胜长驱至悬瓠。白早生出城逆战,又被击破,邢峦于是率军渡过汝水,包围悬瓠城。元恪下诏,加授邢峦为都督南讨诸军事。
十二月十日,北魏镇东参军成景隽杀宿豫戍主严仲贤,献出城池投降南梁。当时北魏郢州、豫州二州,自悬瓠以南,一直到安陆,全部城池都落入南梁,唯义阳一城为北魏坚守。蛮帅田益宗率群蛮归附北魏,北魏任命他为东豫州刺史。南梁皇帝萧衍开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五千户郡公的条件招降他,田益宗不从。
十一月十一日,北魏派安东将军杨椿将兵四万攻打宿豫。
北魏主屡次接到邢峦捷报,命中山王元英救援义阳,元英因兵少,累次上表请求增兵,元恪不许。元英到了悬瓠,与邢峦一起攻城。
十二月十日,齐苟儿等开门出降,斩白早生及其党羽数十人。元英于是引兵前趋义阳。南梁宁朔将军张道凝之前屯驻楚王城,十二月十四日,弃城逃走。元英追击,斩张道凝。
北魏义阳太守、狄道人辛祥与郢州刺史娄悦共守义阳,南梁将军胡武城、陶平虏攻城,辛祥夜里出城投袭南梁军营,生擒陶平虏,斩胡武城,由是州境得以保全。论功当赏,娄悦耻于功劳出于下属,向执政说坏话,于是没有任何赏赐。
华杉曰:
邢峦大智慧,一眼就看穿了白早生的心理和形势,就是汉代荀悦说的“形、势、情”三要,他说:
夫立策决胜之术,其要有三:一曰形,二曰势,三曰情。形者,言其大体得失之数也;势者,言其临时之宜,进退之机也;情者,言其心志可否之实也。故策同、事等而功殊者,三术不同也。
这段话意思是说,形是大体得失的计算,你胜算有多大,这是算得出来的。算清楚了再做,算不清楚别做。
做事先看形,行不行。做起来就靠势,势,是“临时之宜,进退之机”。 “情”,就是主将的意志力,和团队的士气,“心志可否”,心理问题。
“情”是关键,叛变这种事,主将和部属心情不同,主将是没有回头路,而部属们往往是被主将裹挟,搞得成就搞,搞不成偷袭一刀把主将看了拿去邀功请赏,也是一个机会。
邢峦就把白早生的心理,和他的部属的心理,都看透了。
再说北魏皇帝元恪,他的决策有问题。他本来派邢峦先行,元英继后,去攻打悬瓠。邢峦只带了八百骑兵,就节节胜利,他马上就不要元英去悬瓠了,要他改道去救义阳。元英认为自己带的兵不足以救义阳,要求增兵,他拒绝。他为什么拒绝呢?他认为,人家邢峦带八百人就一路捷报不断,你这么多兵救义阳还不够吗?
这就是老板的心理,一是那拿最优秀员工的表现给其他员工施加压力,二是得了便宜,就马上想得到更大便宜。那邢峦八百人就节节胜利,并不是理所当然的,有他的本事,也有他的运气,如果八百人单独去攻城,就不一定能拿下,可能还生变。另外,如果要元英救义阳,增兵是应该的,因为他本来的任务是与邢峦合兵攻悬瓠,不是单独去救义阳。打仗靠集中优势兵力,靠压倒性投入,怎么能要求以少胜多呢?那是小概率事件,不能赶上一次,就认为是理所当然,把它变成“考核指标”。
最坏的是娄悦,因为他嫉贤妒能。嫉贤妒能,是组织里最大的恶。
《大学》: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秦誓》,是秦穆公告诫群臣的语录。如果有这样一位大臣,真诚纯一,他不逞一己之能,而是平易正直,宽宏大量,能容受天下之善,别人有才能,他真心喜爱,就如同他自己有一样;别人德才兼备,他心悦诚服,不只是在口头上表示,而是打心眼里赞赏。这等的人,着实能容受天下之贤才,没有虚假,若用他做大臣,将使君子在位,展布施用,把天下的事,件件都做得好,必能保我子孙,使长享富贵,保我百姓,使长享太平!
相反,若是个不良之臣,总要逞自己的本事。别人有本领,他就妒嫉、厌恶;别人德才兼备,他便想方设法压制,排挤,无论如何容忍不得,就怕别人强过他!用这种人,不仅不能保护我的子孙和百姓,乱亡之祸,可能就由他而起!
这就是娄悦,他能干成这样的坏事,因为朝廷也有坏人,就是高肇一党。北魏此时的政治,已经败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