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相片

前几天收拾东西的时候,有一张我父亲的黑白相片,勾起了我童年的记忆。

我对我父亲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我仅有的记忆停留在我七八岁的时候。

小时候在乡下,经常遇到村里乡里的男人女人说“这不是骚猪那家的孩子吗?”“你爸可是骚猪?”

我知道我爸有个绰号叫“骚猪”,我不喜欢这个绰号,不好听,我也觉得父亲不是这样的。

父亲和母亲去上海打工,待工作稳定的时候,便把我接过去了,我们一家人住在民工房里。那个时候很穷,夏天没有电风扇,便在附近的桥上铺上凉席,虽然汽车很多,但是有风。但是,第二天早晨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是躺在家里床上。那个夏天就这样,晚上在桥上睡着,早晨在家里醒来。

夏天很热,但对七八岁的我的眼里,每一天都是都是从满好奇的一天。

在小巷子里捡到透明的橡胶套,装满水和巷子里其他小孩一起玩。在拆迁的建筑工地上拾荒,总能找到一些有趣的东西,有不用的铅笔、脏兮兮的塑料玩具,偶尔也能翻到一两枚一元的硬币,那对我们来说最新运的一天。在城市里找到一个破败的工厂,工厂里因为下雨便蓄起了池塘。池塘里生长出来的小龙虾和田螺便遭了殃。

那个时候总体是快乐的,只是对杂货店冰箱里的棒棒冰充满着渴望。小时候虽然还没有对钱有什么具体的概念,但是知道5毛钱就可以买一支棒冰,在小伙伴羡慕的眼神中享受冰凉的感觉。在废弃的工厂里和拆迁的建筑工地里翻腾着,就为了找到一两枚硬币,但是这种情况却是不多的。

后来,有一次,父亲和母亲都出门干活去了,我翻着父亲深黑色的裤子,找到两个一块钱的硬币、一张五毛钱和一块钱的纸币,充满着意外的惊喜,可也没敢全部都拿去买棒冰,因为害怕被大人知道,便只拿了一块钱去买棒冰。在后来,每天大人们出门后,我就便去翻口袋,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但每次都不敢全取,小心翼翼的卫护着只有自己发现的秘密。

然后,终于有一天晚上,我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听到父亲对母亲说,很奇怪怎么自己口袋里的零钱怎么少了。我母亲也很奇怪,便在狭小拥挤的房间里翻着,找着。我当时害怕极了,把眼睛闭的死死的,脑袋估计也是缩起来了,只是耳朵竖起来,心里祈祷着,但祈祷着什么,向谁祈祷我那个时候是不清楚的。最后母亲对我父亲说:“该不是这小孩拿去了吧?”父亲沉默了许久没说话,只是最后对母亲说:“赶紧睡觉吧!”我忐忑了许久,最后只当大人们把这事忽视过去了,便也睡去了。

在那之后,翻口袋的这种事,我再也没干过了,一来可能也是害怕大人责罚,二来家里条件好些了便在一个小区里租了一个房子。

搬了家之后,每天晚上都很期待父亲晚上下班回来,因为有时候会带一些水果回来,记得有一次带回来一筐桃子,那一筐桃子可足足让我吃了很久。

在那一年秋天,天气已经转凉的时候,晚上睡觉不得不裹着被子睡的时候。父亲那天早早回来了,吃完晚饭便说要带我去澡堂子洗澡,这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我从来没去过,印象中那是很富贵很高档的场所,在年幼我的心里即期待有害怕。我那个时候估计害怕会多些吧,因为我很抗拒,怄着脾气就是不去,为此还躲在衣柜里藏起来。但是,显然那天父亲的态度很坚决,不顾我的抗议,一路我是被拖着走的。深秋的夜晚,有些凉,我的情绪也有些低落。

洗完后回家的路上,我心里想着原来这世界洗澡也可以有这般花样,完全不同于乡下,往河水里一钻,就算是洗澡,这里专门有人推背,有彩色电视可以看,洁白无暇的床单,让我小小的内心起了一丝涟漪。

我和父亲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路灯下一个长长瘦瘦的身影和一个矮矮瘦瘦的身影,一路走过来。父亲用他的手摸着我的脑袋,用得意的语气对我说:“怎么样,儿子唉,还不错吧?来的时候你还不乐意昵!”他的儿子只是在傻呵呵地在笑。深秋的夜,还是那么凉,只是泡过澡的身体没有那么冷了。

日子过的很平凡,我也在上海上学了,虽然成绩还跟不上,但是在很努力的在学习。

然而,第二年春天,有一天母亲突然凄厉的哭了起来,我从来没见过母亲这样过。家里来了很多人,叔叔们在家里严肃地在商量着什么,女人们在轻轻地哭,一边安慰我母亲。我叔叔告诉我,我爸出车祸了,没什么事,叫我懂事点,看着我母亲。婶婶跟我说,让我看着家里的菜刀,说我母亲会拿着刀和那个肇事的司机拼命,又说着是我父亲之前因为被老鼠咬过,才招来的晦气。

年少的我,很多事情还不明白,大人们也不会跟你说这么多的,我只知道尽量做好家务,不想让悲伤的母亲再为这些琐事操劳。过了几天,叔叔带着我去医院看父亲,买了很多香蕉,叔叔说没什么大事了,就像生病过几天就好了。我看着躺着病床上的父亲,眼睛闭着,脸有些青,嘴巴不自然的微微张开着,看着连在身体上的仪器在房间里光暗不一的闪着。我以为父亲只是生病了,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便好奇地在房间里盯着发光的仪器看。

过了两天,再见到我父亲的时候,他已经躺在透明的棺材里了,还是和往常差不多,只是脸白了很多。只是看了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心里仿佛有个东西塌了,天,仿佛一下也变暗了。一种不愿相信的事实发生了,一种抑制悲伤的情绪突然迸发了。我哭了,哭的撕心裂肺,哭的很无助。我也不知道为何要哭,我只是哭,只是想哭!

长大后,母亲跟我说,我父亲嘴巴很甜,见到亲戚朋友总是亲切的喊着,说我不像我父亲,我很内向;又说父亲很精明,也能吃苦,每天都在想着如何多赚点钱,让日子过的好一些。我母亲又说我父亲的死,是因为那天他的bb机有呼叫,他也有一部手机,只是觉得用手机回电,太贵,想省点钱,过马路用公用电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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