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不到,嘲风便来到含经堂,东游西荡,却见含经堂出入的都是男使,偏不见昨夜给他端茶那女官。
卯时三刻,宫人将含经堂的烛火调亮并开始清理各角落,又开始在殿内焚了熏香,嘲风只见容若与其他几位男使手中拿着各式文册排着队列进了含经堂,与几个男使站在一起,她真真是身材纤细,但英姿挺拔,面上淡施脂粉,容貌清丽又不失英气。
“哼,这个十弟……会挑人。”嘲风暗想:“待我找机会去会会这小女官儿。”
他正欲上前,哪知容若听到有人轻声唤她,三步并两步一路小跑便进了小隔间里不见了踪影。
忽听耳旁又有宫人唤:“大人来了……。”
嘲风转头,便见子悠领了几个宫人也进了含经堂内,子悠见了嘲风,有些诧异。
“这么早?”
宫人接了子悠身上的大氅,又取了他手中的几本册子。
“有事?”子悠问嘲风。
“空着肚子,来饱食你这含经堂中秀色……。”他伸手拍拍子悠:“今夜定要与你和弟妹好好饮几杯,对了……。”
正说着,便见容若随着几个宫使一同排着队,用托盘装着几叠文册,逐一仔细放在子悠的大桌案上。
“叫上她……。”他站在子悠身旁用眼神瞥了容若:“叫她同咱们一起……。”
子悠顺着他眼神方向望向埋头忙碌的容若,容若已放好文册,又随了几个宫人回了隔间。
“不必。”子悠走向自己的长桌案,嘲风只听他道:“她不做这些,届时,自有伺候你的宫人……。”
任凭嘲风再怎么开口,子悠只闭口不言,似没了商量。
夜戊时二刻,嘲风已等在桌边,宫中宫人准备了满满一大桌子佳肴,子悠和他那素未谋面的弟妹却还没到,嘲风漫不经心轻轻推开窗棂,这间屋子面对着大海,此刻是四月,海风不算大,宫人在他身后来往穿梭摆好酒盅和各种器皿,他百无聊赖,心内暗想若是子悠那含经堂内的女官若在,自己或许还得与她聊几句。
正想着,忽听身后宫人唤:“大人来了……。”
嘲风回头,却见子悠手牵着一女子走进了屋内来到嘲风面前,这女子穿着一身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花容月貌,犹如出水芙蓉,耳上戴的正是昨日自己带给子悠的那对赤焰龙珠耳坠。
“这是我三哥嘲风……。”子悠牵了她手对她道。
那女子嫣然一笑,见嘲风正打量自己,便有些羞怯。
“三哥……。”那女子笑起来,唇边有一对小小的酒窝,忙向嘲风行了礼。
“三哥,这便是永晔……。”
“早就知道十弟定了亲,今日一见,弟妹果真是如诗中所云,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十弟有福气。”
嘲风笑了对着眼前的二人道。
三人遂入了席,永晔趁嘲风饮酒,悄悄的凑在子悠耳边问:“我今日看起来还行么?”
“挺好……。”子悠低声回道。
三人谈笑风生,酒过三巡,嘲风笑对永晔道:“别瞧十弟如今这样子,他小时候他可不这样……。那年他灵宝天尊下世化身凡人随世度人,故而决定开设白鹿书院,行遍三山五岳广纳弟子,不分男女,无分门第贵贱,只收有缘人,统共只收二十八名弟子,三界中多少妖神仙怪,想送子孙去白鹿书院给灵宝做弟子,那年灵宝寻访到东海,父亲知道喜不自胜,邀他来宫中,让我们弟兄十个排了一排,想叫灵宝在我们中挑几个去,可不知为何,灵宝独独一眼相中了年岁最小的老十,那年,他才四岁……还是她母亲将她抱了来的。”
永晔望着身旁的子悠一脸的不可置信。
“十弟小时候就长的好,也聪敏,父亲原是不允的,一来他尚年幼,二来,父亲老来得子与他母亲就生了他一个,爱如至宝。谁知她母亲倒是同意他去,凭他如何哭闹也舍灵宝将他抱走。他少小离家,没养在父母身边,也吃了不少苦。幸而他师尊师娘倒是极爱他,因他们夫妇二人只得了四个女儿,没有儿子,便待他如亲儿一般养着,听他母亲回来说,他师娘怜他年幼,便日日将他抱在膝上,手把手教他习字读些诗文。后来等他再大些,师尊平日授课,因他时常想家哭闹,有时便将他抱在怀中为那些门生授课,索性他也聪明,学什么像什么。只可惜,他母亲去瞧过他两次,不久也就病故了……说句实话,十弟对他师尊师娘的情意倒远是胜于亲生父母。”
永晔听了,倒是伸手拉了他放在桌下有些冰冷的手,子悠只面不露色听着嘲风说着往事,眼内尽是波澜不惊,永晔也琢磨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弟妹,有机会,倒叫他带你去见见他师尊师娘……于他,虽是师徒情意,倒远胜似亲人。”
永晔轻抚着子悠的手背,他并未拒绝,只是动了动拇指抚着她手,回应了她的安慰。
只见子悠自端了酒杯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我们也没想到,当初尚抱在母亲手中的十弟,如今能守住青云宫这片苦寒之地,与那些妖魔斗,他也算是历尽苦难,痴心不改……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你如今能与他共患难那是最好的……。”
“共患难”三个字说的永晔心内感慨万千,端了酒杯敬了嘲风一杯酒,仰头便饮尽了酒,过去她倒是真想如嘲风说的那般守着他,与他共进退,可如今这般,二人间情意是假的,只有这对彼此的承诺是真的。
她见子悠坐在一旁只不语,便起身对二人道:“三哥,子悠,我在宫里还有些事,你们慢慢聊。”
遂又弯腰在子悠耳畔轻声道:“我约了常宁,你们慢慢喝……。”她在他面颊上轻吻了一下,松开了与他交握着的手。
她自走出了那设了宴席的屋子,慢慢走回自己住处,想起嘲风说的那些往事,不觉湿了眼眶,谁让她注定不属于他的世界呢?无论如何,如今不再心存妄念也是好的。至少,自己已坦然面对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