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与单位的暖气,像是与今冬的第一场雨达成了默契的约定,在同一时间悄然降临。丝丝暖意漫溢开来,将冬日的凛冽悄然驱散,让这个季节少了几分刺骨的寒意。我望着教室外那面爬满爬山虎的墙壁,曾经郁郁葱葱的叶片早已凋零殆尽,只剩下干枯的藤蔓在寒风中萧瑟摇曳。望着这一幕,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三十年前的故乡,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冬日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老家的冬天,总是格外漫长,仿佛没有尽头。在那段日子里,母亲亲手缝制的花棉袄、花棉裤和花棉鞋,是我抵御严寒的温暖“铠甲”。那些衣物上,密密麻麻的针脚,是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针一线精心缝制而成。还有那略显笨拙的三角黄色围巾,以及花色的棉袖筒,如今想来,它们的样式或许并不精致,甚至有些土气,但在当时,却是最时髦的装扮。不然,为何如今许多景点,都在争相复刻这样的风格呢?
记忆中的冬日餐桌上,总少不了早早晒干的油菜叶、豇豆和萝卜干,还有缸里腌制入味的萝卜条、雪里蕻。这些朴素的食材,是冬日里每一顿饭都不可或缺的主角。那时候,无论吃多少顿,都不会觉得腻,每一口都饱含着家的味道,越嚼越香。偶尔能吃上一顿肉,或是新鲜的蔬菜,那简直是如同过年一般的奢侈享受。可如今,这些曾经的家常便饭,却成了吃腻了细粮肉食后,用来调节味蕾的美味珍馐。
老家的雪,总是下得酣畅淋漓。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纯净的白,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地上的积雪久久不化,通往学校的路上,有两处陡峭的大坡。行走在这样的路上,虽然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也充满了无尽的欢乐。我们伸出舌尖,去舔舐墙上干草叶、玉米杆上的积雪,感受那沁人心脾的冰凉;抓起一把把雪球,在雪地中你追我赶,相互投掷,冰凉的雪粒落在脸上、身上、脖子里,激起点点欢笑;坐在木板上,从坡顶风驰电掣般冲向坡下,此起彼伏的笑声、喊声响彻云霄,惊落了树枝上的积雪,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也在分享着我们的快乐。
那时的我们,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像一个个熟透的苹果。大家还会互相攀比,比谁手上、脚上、耳朵上,甚至脸上长的冻疮多,仿佛谁的冻疮少,就没有真正经历过冬天一样。说来也奇怪,我那时或许是皮糙肉厚,又或许是母亲缝制的棉鞋足够厚实保暖,只有小拇指会生冻疮,其他地方都安然无恙。看着同伴们满手满脸的冻疮,我心里竟生出几分羡慕,觉得那样的“印记”充满了冬日的韵味,有一种别样的美。
如今,我常常怀念那段漫长而又温暖的旧时光,怀念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厚厚棉衣,怀念咸香可口的萝卜条,甚至怀念那些又痒又痛的冻疮。它们不仅是80后农村孩子独有的冬日记忆,更承载着故乡的气息、亲人的关爱,以及那段一去不复返的纯真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