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说,我们去章峨山,很可能碰到这个狰,然后被他一口吃掉啰?”缓缓前进的马车上,靳岚衣一脸惊恐,仿佛狰此刻就在他们眼前。“不会啊,狰喜好美貌的男子,总想要一副好皮囊,说不定他看到你细皮嫩肉的,把你活活扒了皮,挂在她家墙壁上欣赏,也未可知嘛!”素七见他如惊弓之鸟,胆小怕事,又故意吓唬他。
“瑾师哥,要不待会儿你掩护我,我才十五岁!我还不想死!大师兄法力高强,你长得好看,你们一定要救我!”靳岚衣被素七唬得信以为真,赶紧探头出去跟驾车的孔子瑾求救。其实他二人的谈话孔子瑾早听得一清二楚,见素七兴致勃勃不想打断她罢了。此刻便道:“你信那丫头胡诌!她一会儿说章峨山寸草不生,一会儿说狰喜好在山头绿树成荫处等待行人,她那张嘴半真半假,为了避免上当,你一句话也不要信!”
“谁说话半真半假!你才是心口不一的人吧!”素七被他戳住了痛处,此刻也从车厢里坐了出来,与他并驾齐驱,她仰着气鼓鼓的小脸质问道:“你刚才和那顾小姐,两个人在亭子里磨磨唧唧的说些什么?”
“没什么,她多谢于我,要我此去多加小心。”“只是道谢?”“嗯,只是道谢。”
南风依依,吹乱了她的长发,绿草如茵,平铺在浩渺的大地,满山的野花在呢喃细语,垂柳扶风,却自有一番苦闷。马车已经行去老远了,顾青萝仍站在长亭外等候。彤儿给她加上了一件披风:“小姐,快回去吧,孔少侠吉人天相,自然会明白的。”
顾青萝摇了摇头,留下了一阵轻微的叹息。刚才长亭之上,她将一枚黛蓝色香袋赠予孔子瑾:“章峨山瘴气环生,多有蚊虫鼠蚁,这枚香袋以霍香、艾叶、白芷、菖蒲为主,我又让彤儿添置了紫苏、薄荷、茱萸等数十种草药,本来是想给哥哥下次远行预备的……”顾青萝似有悲伤之意,言语之间也越发细微,孔子瑾想自己与她数面之缘,她却如此挂念自己安危,心下十分动容。
他自幼在青渊长大,无父无母,不知身世几何,更别提寻常人家的天伦常情,故而对师兄弟十分珍视。此刻见顾青萝柳弱扶风、眼含清泪的模样,心中愈发感动:“感念小姐记挂,我必随身携带,待章峨事毕,自然修书与你,以报平安。”
顾青萝见他如此,也安心几分,又郑重其事道:“此香囊药效缓和持久,可放心使用……它必当……必当守护公子平安归来,公子切勿随意弃置。”
“你用心良苦,我珍之重之。”孔子瑾接过香囊一看,那黛蓝的布包上绣着一株极为秀美的兰花,虽然栩栩如真,却也自然清趣。不知是顾小姐所绣还是那彤儿的手笔,于是又珍重的系于自己腰间,二人相望脉脉不语,才在长亭一别。
素七见他腰间突然多了一个香囊,作势便要去抢来一看,孔子瑾想到顾青萝所言,猛地一躲,不小心一鞭子打在马背上,那马徒然受惊,长啸一声,猛地奔跑起来,整个车厢随之震动不已,车内传来了靳岚衣的一阵哀嚎:“瑾师哥,你们俩在和马打架吗?”
孔子瑾见状赶紧大喝一声,安抚马匹,又迅速拉好缰绳,将车停在了大路一侧。见素七无异,才掀起帘子询问车内二人是否受伤。靳岚衣摸着脑袋假装痛苦道:“神仙打架,百姓遭殃,我这聪明绝顶的脑袋今天是被你们暗害了……”
孔子瑾又去查看他的伤势,见他脑袋上平平整整,连一丝头发都没有凌乱,刚想说话却被韩琦一把拉住,只听韩琦低声道:“我二人无恙,只怕师弟你的处境不好。”说着朝车外一使眼色,果不其然,素七面色铁沉站在道旁,她那只瘦弱的毛驴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侧,毛驴打了一个响鼻,哼哧哼哧,似乎正在同她说话。
“你怎么了?”孔子瑾下得车来,见她很生气的模样,又从身后递了一只水袋:“喝水么?”素七冷冷把脸别过一边,不去理他。他又走到另一侧,低头问道:“你又叫着毛驴出来干嘛?马车坐着不舒服?”
“我要回去。”素七白了他一眼,气乎乎地答到。“为这只香囊?”孔子瑾不禁哑然失笑,他把香囊从腰间取下递了过去,“这是顾小姐所赠,她叮嘱我莫要胡乱丢弃,我又怕他人误会我二人有私所以不便明说,如今你若想要我便送给你吧!”
素七心里恨恨一骂:这个呆子!谁要你的香囊!但面上仍是不理他,只顾着抚摸赖赖儿身上的鬃毛,仿佛他是空气一般。孔子瑾见状假装叹了口气,“唉,素七姑娘不喜欢你,那只能辜负顾小姐一片苦心了……”说着便作势要把那香囊扔出去。
“哎!”素七赶紧伸手去拦他,将那香囊抢回手里,只是一个做工精巧的小药囊,她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名堂,又拿起香囊朝孔子瑾胸口一扔:“我不要你的东西,这既然是人家姑娘用心所赠,你便日日欢喜地带着吧。”说着就要上驴。
“素七姑娘!你若是去那顾府,就帮我们多求几个香囊来!”靳岚衣掀开帘子,将手卷成喇叭状,朝他二人喊到。
“谁说我要去顾府?”素七纵身侧坐在驴背上,朝靳岚衣答道。
“你若不去,往前就是九千坊说的章峨山上,山上恐有异样,师兄说就地停下,步行上山。你要骑驴,就让瑾师哥给你牵驴。”靳岚衣道。
“你瞎说什么!”孔子瑾闻言赶紧瞪了一眼靳岚衣,又怕素七听到,赶紧低下声来。“素七姑娘颇有见地,此番上山,我们还需得她相助。”韩琦也走下车来,朝山道上走去。靳岚衣拉着韩琦,朝他比了一个鬼脸,迅速走开了。孔子瑾叫苦不迭,只好走过去牵着缰绳,晃晃悠悠的随着毛驴的步伐上山。
山道幽幽,两旁尽是低矮的青松,周遭怪石嶙峋,层层叠叠,循环往复,看不到路的尽头。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赖赖儿忽然又打了一个响鼻,停下了步伐,素七从敏捷地驴身上跳下,对众人道:“我们迷路了。”
正在踌躇间,从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的哒哒声,声音越来越近,不多时,山道见竟然出现了一个形貌昳丽的胡服男子。他身着窄袖短衣,腰佩玉带,长革幼靴,身后佩戴着一把弯弓,数支金羽令箭整齐码好,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勇武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