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蜷缩了起来,深寒里热气反倒一清二楚,熏得睫毛上结了冰痂,我就如此在湖边的长椅上,用很冰的手写信给你。
这一个瞬间,我似乎察觉了,人生的谜底大概率在于想象。它将我从卑微里掺扶起来,发抖的关节勉力支撑我去看见火炉,看见你的手温热地覆过来,小心翼翼地把温度送给我,像送一件礼物。我想趁这个间隙把昨晚的梦娓娓道来:
白桦林里战马奔腾,恋人低语,冰冷的枪口顶上牧师的头颅,婚姻反叛了宗教又低下头去祈求皈依,那时,涛声滚滚而来,黑色的海背倚贫苦的人家,它仁慈地把世界送到她和他面前,北方的雪搅着云一同涌来,漫上漆黑的海域,四下寂静,仿佛很吝啬去作一个注解,就此傲慢成一种凛冽的浪漫。
杜撰的爱情神秘冰冷目下无尘,我拒绝做在林中伤心欲绝的未亡人,如果仰在长着长绒毛的地毯上无法与你照会,我将深恨这个人间,我总觉得那应该如同经典剧场的无限重播:你低着头看一本书,手边的茶汽散过来,漫上我还未干的发梢,不去声张,就悄然发生在每一个深冬。
这下你应当明白,我对你的情谊,其实如同星光盈满日晷,散漫执拗、没有指明时间的抱负,却仍执着于同阳光一争高下。
想到这里我把整颗心咽下去,路灯今夜也依旧值夜,它上一次的记忆是一个无辜的女孩拾阶而上,等待的男孩把汗水浸在它的脚下,然后他们开始同行。而它今夜的记忆将是我,以及闹哄哄偶尔往来散发酒气的人群。这湖里的天鹅去了哪里?它们该看看这寒苦的一夜。造作整洁的人工造物不利于它们身心成长,上一次我就在这里望到它们四散着嘲弄一个男孩不幸的二十岁,真是可恨。
我想或许爱你也是一种苦寻寄托,这已经是一条推证而来的定理了,除了你,没有人可以陪伴我从一而终,你要比血脉更走近我一步。你绝然想不到,我已经在防范得到又失去的险境,那应当很难—在庸碌的生活里残忍的险境:我必将生活大乱,拿起一枚扣子不知同谁说话,孩子将用许多话语搪塞我,她不像你,她总是在盘算着后退。于是我只好装聋作哑、在每一个街头流离失所、沉默着祭奠过去。
怠惰于慌张了,在沦落之前,我只想要抓住此刻和你,越过这个深冬把冰凉的手塞进你的后颈,等待你倏然转过头来无奈地笑骂我,便就把凛冬甩在身后,或许又是另一个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