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看完钱钟书先生的《围城》,为钱先生的惊世才华深深折服自不必说。而作品最后的附录三篇:前言、钱钟书写《围城》和写《围城》的钱钟书,也让我第一次见识了钱钟书夫人杨绛同样非凡的文学才华。于是,放下钱先生的《围城》后,又接着看杨先生的《我们仨》。
我们仨,世间最基础、最简单、也最牢固的社会关系。
这本书,是杨绛先生在父女二人双双离世之后写的。记录他们仨平凡又不平凡的一生。
全书除去附录,分三部分。
第一部分:我们俩都老了。
一个梦,不足三页,只是一个老人寻常的一声叹息。
第二部分:我们仨失散了。
这部分正像开头所说的如梦似幻。
这是一个“万里长梦”。梦境历历如真,醒来还如在梦中。但梦毕竟是梦,彻头彻尾完全是梦。
身为贤妻和慈母的杨先生,化身梦,又似孤魂一般游游荡荡在重病缠身的丈夫和爱女之间,无力、无助地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远,离开。
写老伴儿钱钟书的文字,虽悲伤却平静,依依不舍却知天命难违。
与锺书相会。他已骨瘦如柴,我也老态龙钟。他没有力量说话,还强睁着眼睛招待我。我忽然想到第一次船上相会时,他问我还做梦不做。我这时明白了。我曾做过一个小梦,怪他一声不响地忽然走了。他现在故意慢慢儿走,让我一程一程送,尽量多聚聚,把一个小梦拉成一个万里长梦。
这我愿意。送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见到一面。离别拉得长,是增加痛苦还是减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得愈远,愈怕从此不见。
而写女儿阿园(钱瑗)的字句里,则饱含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恻难舍,似乎字字句句都淌着血泪,让人断肠。
她拉我走上驿道,陪我往回走了几步。她扶着我说:“娘,你曾经有一个女儿,现在她要回去了。爸爸叫我回自己家里去。娘……娘……”
她鲜花般的笑容还在我眼前,她温软亲热的一声声“娘”还在我耳边,但是,就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晃眼她没有了。就在这一瞬间,我也完全省悟了。
我防止跌倒,一手扶住旁边的柳树,四下里观看,一面低声说:“圆圆,阿圆,你走好,带着爸爸妈妈的祝福回去。”我心上盖满了一只一只饱含热泪的眼睛,这时一齐流下泪来。
第三部分,杨先生收拾起所有的痛苦悲伤,如同转身走回前半生,从和钱钟书一起出国留学开始,到女儿出生、成长,到一家三口共同经历新中国特殊历史时期的生活,仿佛把从前的路重又走了一遍。
在这一部分,钱钟书和杨绛二位先生勤奋充实的的留学生涯,留学回国初期聚少离多、不安稳的生活,还有新中国后经历各个历史时期的不同遭遇。这些经历中,二位先生始终心境平和,动荡中毫不懈怠地工作和读书。女儿钱瑗的表现也非常出色,她聪明勤奋,不仅学业上出类拔萃,对父母也始终信任和孝敬,无论经历什么,对父母的爱从来没变过。工作上勤勉负责,把除了父母家庭之外的时间都给了学校和学生,直至最后在医院里再也没有走出来。
可是他们仨的一生,有那么多的幸福和欢笑,他们都把最深切的爱给了另外两个人,一生相扶相携。最后两位白发老人先送走女儿,然后妻子再送走丈夫,最后留杨绛先生一个人独活十八年。
无论一家三口,还是独剩杨绛先生一人,他们的时光都不曾荒废。他们活着,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兢兢业业到生命尽头。
“我们仨”其实是最平凡不过的。谁家没有夫妻子女呢?至少有夫妻二人,添上子女,就成了我们仨个或四个五个不等。只不过各家各个样儿罢了。
我们这个家,很朴素;我们仨个人,很单纯。我们与世无求,与人无争,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碰到困难,锺书总和我一同承当,困难就不复困难;还有个阿瑗相伴相助,不论什么苦涩艰辛的事,都能变得甜润。我们稍有一点快乐,也会变得非常快乐。所以我们仨是不寻常的遇合。
现在我们仨个失散了。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剩下的这个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我只能把我们一同生活的岁月,重温一遍,和他们再聚聚。
这是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却绝不是万千庸碌无为家庭中的一个。相反,这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和名人家庭,他们有太大资本可以骄傲。但杨绛先生的笔触,平实轻淡。她遥望着远方,看着旧时光里的一家三口,缓慢安详地说着那些温暖久远的往事。
用心感受和倾听,夫妻之间,父女母女之间,那字句间无处不在的浓情深爱。
一九九七年早春,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岁末,锺书去世。我们仨人就此失散了。就这么轻易地失散了。
杨绛先生于2016年2月25日去世,享年105岁。
我是浮生。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