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时候，佟勇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包芙蓉王，顺带着还买了个打火机。现在，在家里阳台上，他一手拿着一根烟，一手握着打火机，却迟迟没有将烟点着。
佟勇戒烟已经快五年了。
外面开始下雨，偶尔也会有些雨丝飘进来，打在佟勇脸上，凉凉的。这个江南小城已经开始变冷，要过冬了。
今年，已经是佟勇在那个临街的派出所工作的第十个年头了。十年里，所长换了三个，可佟勇一直还在，一路被人从“小勇”喊成了“师父”，但他自己心里清楚，靠年龄熬出来的尊重其实没什么用。毕竟到现在为止，佟勇仍然只是个普通民警。
“离开了单位，你什么都不是！”
今天早上的例会上，听到新来的所长说这句话的时候，佟勇有那么一瞬间呆住了。之后他要紧将这句话记在了本子上。后面所长说什么已经模糊了，一直到例会结束，佟勇的眼睛都一直在盯着那几个字。他觉得在那一刻，胸口被什么东西结结实实地击中了，很疼很痛，但又发不出声，在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弱小得就像只鹌鹑。
第一次，他怕了。虽然所长这句话是对台下的所有人说的，但佟勇觉得，对他来说，这句话真的就是现实。而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在之前的这么多年里，他竟然没有意识到！
“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他在心里不停重复着。
开完会后，在办公室，佟勇将自己的两个拳头握紧，松开，看着掌心由苍白到慢慢地恢复血色，然后再握紧，再松开......这是他从书上学到的一个心理解压放松的办法。许久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只破麻袋，被掏空后挂在了椅子上。
“向右看齐！向前看！”
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中，佟勇仿佛又回到了在警察学院的那些日子。每天的队列训练、五公里长跑，即使有时肚子不舒服、脚底下磨了个泡，但他总是不折不扣完成。
“还没睡吧？来所里加班。”
画面又转。那是刚参加工作的头几年，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半夜从家里的被窝被叫起，睡眼朦胧地穿衣、下楼、开车，一边行驶在车来车往的国道上，一边抽着烟提着神......
脑海中的场景在继续不停切换，越转越快，佟勇觉得有点头晕，趴在办公桌上睡了过去。
在梦中，佟勇看到自己穿着警服走在大街上，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围着他，对他指指点点：“哈哈！废物！废物！快看啊！”他感觉自己快疯了，开始不停地奔跑，可耳边依然有人在不停地嘲笑......
被惊出一身冷汗后，佟勇终于醒了。
“爸！我回来啦！咦？你抽烟啦？”
“吧嗒”一声，阳台的门被拉开了。佟勇已经十岁的儿子佟宇放学回家了。见父亲还在继续发呆，佟宇叹了口气，见怪不怪的说：“我去做作业啦！晚饭你点外卖吧！到了叫我！”
......
深夜，一包芙蓉王安静地躺在阳台的垃圾桶里。同样安静躺着的，还有佟勇枕头下的那本红色的离婚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