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了,一场疫情阻隔一年多都没有回家来,这次回来,不知是办事还是回家看他?或许两者都有吧。
他见她回来,忙着买菜做饭,而她却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也不出门,房子里静悄悄地,就象没回来一样。女儿出嫁了,就剩两个大人。吃午饭时,他把菜夹到她碗里,她也不抬头,只顾吃着碗里的青菜,自从患癌后,他知道她一直吃斋,放下筷子,他一直静静地看着她吃,如果没得这场病,家里的气氛不至于这样沉寂。
都七八年了,她一直在外面,书也没教了,漫长的康复之路,谁也不能预料什么,独自离开家,潜心画画,看书饮茶,为了活着,每天的药物,从不敢断掉,半敛睫毛下的脸变得焦黄,幸亏头发还是长出来了和以前一样,垂到肩膀。
他知道她一直都在顽强地与病魔抗争,看着现在"我行我素"的她,一股酸楚漫过心田,眼泪掉在饭碗里,不敢让她看见,忙起身收了碗筷去厨房,把自来水放到哗啦啦地响,弄完那虚假的噪音,故作轻松地,躺客厅里沙发上看电视,一个人静静地看着......
她梳理了一下头发,还是那套素衣黑裤,换了双休闲运动鞋就出门了。
她去了学校,以前的同事都休的休,退的退,大部分都换了新面孔,办完事出来,她在校门口站了一会,停顿了一下,这里真的有太多美好的时光,她跟老公在这里执教十年,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快,当原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时,那些过去的苦难,虽然现在想起不值一提,但毕竟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如果不是那场大病,一切都还在。就算对过去时光有再多的不舍终究也回不去了。
最终留在校门口的是那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背影。
她沿着滹沱河的方向,一直往下走,滹沱河啊,这是一条梦里都想回来的地方,曾经坐在他的单车后面,让车轮从落叶上滚过,只为听到那"沙沙"的落叶之声,脆玲般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时总以为抱着的腰,贴着的背,就是永恒,幸福会一直在单车轮子下面滚动着。从来都没有想过,岁月还要如此让自己在苦难中磨练,这些年真的是苦了爱人,痛满沧桑。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有点累。在滹沱河边木凳上坐下来,她望向远方,那些三三两两的垂钓者,安然地坐在河边的夕阳里钓心情,转过头看那秋叶,夕阳的光色染亮了她的头发,河风鼓动着衣摆,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曾经美好的记忆都一闪而过,身边的日子都变成了未知数,虽然知道每个人的最终归属整体方向都只有一个,明白得不能再明白,却不能慵懒了时光,画画,读书,休身养性,时刻告诫自己一一别太忧伤!
秋天日短,都拉上夜色了,她还没有回来。他拔通了她的电话,才知道手机一直躺在她卧室里的床上。回来时,他守着一桌饭凉。吃完饭,他在厨房里洗刷,听见她在洗手间冲凉洗衣服,他便下楼倒垃圾,顺便在小区里逛了一圈,回家时,天早就黑嘛嘛的了。
进屋替她泡一杯牛奶,又怕烫着她,站在她卧室的门口,想要推门进去,却听见屋里传来木鱼声﹣-
那声声木鱼空灵有节奏的敲打声,从高楼的窗口里传出去,夜色显得特别宁静,连同人的灵魂也进人到一个平静的空间,她胸前的那一串佛珠,早已摩挲得溜光,不想惊扰那木鱼声,他退回去,把那杯牛奶放在茶几上,斜卧在沙发里,不想开电视,心苔上本来落满了尘埃,那一声宁静之音,却能扫去心底的尘埃,夜空里,木鱼声声.穿透黑暗.....
第二天早上,她说她该走了,他去送她,她在前面走,他在后面放慢脚步地跟着她,谁也没说话,上了公交车时,坐在最后位置的她,扒开窗玻璃,伸出头来说:
"你已经习惯没有我了!"
听到她这句话,他整个人都愣住了,挥在半空说再见的手,始终没有落下来,他对着那扇开着的车窗大声地说:
"我还是习惯有你!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车子就已经呼啦一下开走了,只留下车尾后面8路公交的字样一路绝尘而去一一
他站在雾霾的天空下,感觉整颗心都被掏空了一般,难过得心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