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古人为何把“汤”当成“热水”,现代的“酸汤、甜汤、面汤,甚至紫菜汤、银耳汤……”到了《水浒》里店主“小二,烧好了汤侍候客人”一句话里,这些吃食美味瞬间成了恶心的洗脚洗澡水!不过古人在先,也说不上为啥,可能古代理当如此,我们也无可厚非,只好绕开那句话不去想像罢了。
前些年的农村,“烧汤”、“喝汤”是很常见的寒暄问候语,天儿擦黑,大人们见面会主动搭讪:“烧汤没有?”“喝汤了吗?……”这里的“汤”,其实是晚饭——那时都穷啊,粮食不够吃,白天干活,吃饱了才有力气,所以稍微吃点儿稠的;到晚上喝两碗照的见人影的稀面汤,滚到床上呼呼睡去了,反正夜里饿了睡着也不知道。
小时候不谙事,并不晓得生活的艰苦,在我所认识的“汤”里数父亲搅的面汤好喝,父亲会搅“面筋”——半碗面粉拌成稠稠的糊状,用筷子不停地向同一个方向搅拌,像炸油馍搅面一样,直到筋道光滑为止,下锅前添水搅成糊状,滚水下锅,用筷子不停地迅速搅开,做成的面汤里面有劲道的小“面鱼儿”,这比喻非常恰当,小时候谁家孩子贪玩不喝饭,大人会敲着饭碗哄着:“来呀来呀,碗里有好吃的小鱼儿呢!”
“汤”里粮食放多一些就成了“粥”了,听名字比“汤”要高贵些,当然,“粥”相比之下要稠得多,黏和得多。当年,我们这里玉米粥居多:秋末,玉米丰收了,挑拣一些穗大粒饱且没有虫蛀的穗子,到磨坊碾成玉米糁子,制成早晚餐桌上的美味。
我们这里不叫“玉米粥”,却有一个土得掉渣的名字“糊涂”,或者“玉米糊糊”,并且不叫“熬粥”,却叫“馇糊涂”。糊涂在地锅上用柴火馇最好,馇得稍稠一点儿,颜色金黄,香气扑鼻,光看着便满口生津,特别是蒸槐花蒸芹菜叶子蒸菜籽叶儿等伴着稠糊涂进食更佳,盛大半碗稠糊涂,夹里几筷子炒得喷香的蒸菜,扒拉着一起吃,蒸菜的软和清香,就着浓香的糊涂,拌在一起真是绝配,无以言表的绝配!
然而在当年,我们小孩子垂涎的却不是玉米粥本身,而是玉米粥的“附加品”——“锅领”和“锅巴”。
当年都是大铁锅加劈柴纯地锅熬的玉米糊糊,下面灶膛里熊熊火焰,铁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和香气,饭煮好了,揭开锅盖,铁锅中部附着一圈薄薄的淡白色物质,我们都叫它“锅领”,现在想来形成原因是锅内温度高,水蒸气夹杂着煮熟的稀碎玉米糁儿及杂质升腾、凝结,跑不出去便附着在了锅沿儿上。
我们小孩子迫不及待地揭下“锅领”,急急地塞在嘴里大嚼而特嚼,其实,“锅领”的味道并不出众:淡咸中透着股香味儿。或者把“锅领”泡在热糊涂里吃,反正感觉比光喝糊涂强,小孩子嘛,啥新鲜来啥。
玉米粥的另一附属品是“锅巴”(不是现在超市里卖的那种小零食),是由于灶底火太硬,太稠而附着在锅底的一层硬实厚重的物质,往往是大人把粥盛完,就得拿戗锅铲子使劲儿把锅巴戗下来,有时最下边稍稍有点儿焦黄,但也更香,(现在用的大都是不锈钢锅和电磁炉,熬粥一不小心锅底就要“糊”,哪有以前劈柴铁锅熬的粥好喝?)。小孩儿们早已眼巴巴地等在灶边,这时盛了“锅巴”得了宝贝般捧了碗跑开,找个安静处细细地品味那种筋道和纯香,有时再撒上点儿细盐末儿,味道更佳。
当年的农村少有大米,家家却种着谷子,所以小米粥和玉米粥一样普遍,据说小米粥能熬出油来!太稠的小米粥熬不出来,需要稀稀的熬上一阵,上面会浮出一层清凉的粘稠液体,用勺子轻轻舀出来,味道独特,最重要的是营养丰富,有经验的老婆婆伺候媳妇月子时,会用米油配上青壳煮鸡蛋,把媳妇养得白胖,奶水也足。
这几年我在学校餐厅吃饭,我们早晚都是自己亲自打粥,有时我来的最早,无论大米粥小米粥,还是玉米粥八宝粥,我都会用勺子把粥桶里最上面一层“皮儿”轻轻刮起来,盛到碗里,如获至宝……
我不知道自己是延续了童年的习惯呢,还是刻意回味那至纯至真的美好回忆?
也许都有吧!
2022.1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