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52期“教”专题活动。
一、生死之交的邂逅
“嘿!朋友!嘿!醒醒啊......你还好吗?嘿!快醒醒!我是说真的......你得赶快醒过来......”恍惚间,我闻到了茵茵绿草清新的香味。有个喃喃细语的声音在我耳边嘀咕,呼唤我起来。随着身体被摇晃得越发剧烈,我终于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绿油油的大胖脸。
“啊......”我被这突然凑近的奇怪大脸吓了一大跳,惊声大叫起来。这一叫瞬间使我清醒了不少。我慢慢地坐了起来,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想用深呼吸的方式让自己恢复平静。
我皱着眉头眯起眼睛,开始细细打量起眼前的怪物。它的脑袋很大,胖乎乎的身体,足足有它三四个头的长度。两排小小的触手,整齐地从嘴巴下面延伸到肚子下面,最后排列到了尾巴的下方。它浑身上下,布满了翠如草绿一般颜色的皮肤。表皮上一根根细软如棉的毛发,随风轻轻摆动,看起来生机勃勃。两只绿豆般大小漆黑如墨的眼睛,镶嵌在那个圆乎乎肉滚滚的大脸盘子上,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再配上那一张油花花的大嘴,看起来即滑稽软萌又憨态可掬。不得不说,说它是怪物实在过于牵强。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友好的绿色大虫子。虫子?那不应该是很小一只才对吗?我在心底发出了自己最大的疑问。为什么它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庞大?难道是新型怪物入侵地球了吗?可是它看起来,像是一点攻击性都没有样子啊!
“唉,你终于醒啦,我嗓子都快叫破了。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可就准备用我的秀刺把你给挠醒了!”我尽量扶着自己的下巴,试图不让自己脱臼。眼前这个油光满面的大绿虫子,正在和我说话诶。而且它说的每个字,我居然都能够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试图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不可思议。
“请问你是谁?我刚刚不是在桌子上写文章么......怎么会躺在这里?请......请问我这是在哪?”我用客气的语言,小心翼翼地询问着面前看起来亲切友好的绿虫子。但因为与它之间巨大的体型差异,使得我丝毫不敢放下警戒的心。
“你好,不知名的小虫子。我是毛毛虫胖都。我们现在就在人类的桌子上啊。不过我是因为贪吃桌上的绿萝,才不小心掉下来的。至于你,我掉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你直挺挺地躺在这里了。看你这稀里糊涂一脸迷茫的样子,我恐怕你应该是摔坏了脑子,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恕我直言,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在这里废话了。万一人类回来的话,我们可就遭殃了。所以,你还是赶紧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我们一起合作,一定能够更快地逃离这里。”绿虫子一张一合着它油亮的大嘴,絮絮叨叨地回答道。
“人类?我不就是人类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称我为不知名的小虫子,难道是有什么误会吗?”我不知道胖都为什么要把我归为它自己的同类。这可不行,我可是优秀的高等生物,唯一会直立行走的智慧动物,地球的统治者和宇宙的探索家。我可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啊!怎么能把我与这样拥有低劣属性的小虫子相提并论呢?
“哈哈哈,小兄弟,你就别在这里开玩笑了!瞧瞧你这脆弱的小身板,连我们院子里的蚂蚁小弟都不如。你说说看,你哪一点像人类了?”绿虫子嘲笑地看着我,仿佛我在说着什么怪奇物语。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娇小的身躯和玲珑的手脚,再看了看眼前的大虫子,胖都身后装满绿萝的巨型花盆,以及远处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纸笔,还有伟岸到我很难寻得边际的木头桌子。突然意识到,难道自己变小了?
“嘿!小虫子,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胖都问道。
我抱着脑袋不敢置信地疯狂摇头,来来回回地在变大了的木头桌子的横纹上,踱着重重的步伐。我的脑子很乱,思绪万千,不知从何想起也不知自己还有没有未来,能不能回归正常生活。可是即便我敲疼了自己的脑袋,也想不出任何答案。
可身边的胖都到是挺有耐心,它一遍又一遍地询问我的名字,希望与我并肩同行。它诚恳而耐心的样子,令人动容。直到胖都第三次开口之后,我终于回神,无奈地决定先接受现状。我决定先跟着这个大虫子混,然后再想办法,找出能让自己恢复原型的方法。毕竟现在的我渺小而脆弱,如果能交到一些强大的朋友,也是不错的选择。作为最聪明的人类,在现实面前拥有权衡利弊和能屈能伸的能力,我想是它们这种低等生物永远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想到这儿,我昂起高傲的头颅,回答道:“我想,你可以尊称我一声苏利文先生。很高兴认识你,胖都毛虫。”
“好的,苏先生。你听我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得帮我个忙,这样我们才能一起逃出去。刚刚我从纱窗爬进来的时候,因为没吃东西,所以肚子很小,现在我吃了那么多的绿萝叶子,肚子变大了许多,恐怕没办法再爬过那个小洞了。你能不能帮我把洞给扩大一些,好让我能顺利地钻出去?”胖都问道。
我看了看憨笑着的肥头大耳的胖都,沉默了几秒钟。你小子私自进屋来偷吃我放在桌上的绿萝也就算了。现在还痴心妄想,我亲手把能让你随意进出的纱窗漏洞给弄大,你以为我是傻子么?
还没等我开口回怼胖都。屋内突然飞进来一只巨大的黑色乌鸦。它挥舞着巨大的黑色翅膀,直勾勾地就往我们的方向飞来。
“不好了!乌鸦来了!快逃!苏先生,赶快爬到我的背上来!”胖都惊慌失措地对着我大叫。
所有的鸟类都爱吃虫子,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更何况是臭名昭著且带有强大攻击性的乌鸦。而且我现在看起来和胖都并无两样,都只是它眼里那来回扭动身形诱人的虫子。想到这一点,我赶紧跳上胖都的背,抓紧它背上的绒毛,害怕地闭紧起了双眼,等着它带我脱离险境。
胖都突然蜷缩起了身子,然后用力一蹬,连带着紧紧抓住它的我一起朝前滚去。我不知道一个胖乎乎的毛毛虫,竟然能如此快速地移动。我印象中的毛毛虫应该都只是一些运动缓慢,遇事只能被动受罪的无能小虫而已。没想到,真的遇到危险,这胖都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我们以超快的速度滚到了纱窗的边缘。看到纱窗角落那个小小的破洞,我立刻心领神会胖都的意思。于是,我飞快地跑到洞边,开始伸手撕扯洞口。不一会儿,洞口便被我拉大了一些。虽然只有一点点大,但是也足够让我和胖都钻了出来。
“砰!砰!砰!”晚一步没来得及啄到我们的乌鸦,控制不住巨大的冲击力,脑袋撞到了纱窗上。顿时,它痛苦的嚎叫声响彻房间。随着那慌乱拍打纱窗的翅膀的起起伏伏,使得乌鸦的黑色羽毛在周围四散而飞,场面看起来颇为壮观。
我和胖都紧紧地相偎在了一起。我们如同两个刚刚在战场上打完胜仗,而劫后余生的老朋友一般,如释重负。我们瑟瑟发抖地隔着一窗之距,看着里面有些恼羞成怒的乌鸦。心想,幸好自己侥幸逃脱了。
我和胖都相视一笑,突然意识到彼此成为了真正的生死之交。
二、化茧不易成蝶难
正当我还沾沾自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时,我没有注意到,站在我身边的胖都已经变得有些虚弱了。
“苏......苏先生......我不行了......我好疼啊......”胖都柔弱地说道。
“啊呀,怎么啦?胖都,你是哪里受伤了吗?快点告诉我。”我赶紧低头四处查看胖都的身体。终于在它的尾巴下方,看到一个参差不齐的伤口。深绿色的液体正顺着伤口,一点一点地从体内流出来。“啊呀,你真的受伤了,这可怎么办啊。是不是在刚刚钻过洞口的时候,给弄伤的呀?”我关切地问道。
它的面色由原来朝气蓬勃的绿,开始变得微泛土色。原本圆润饱满的脸颊,也变得干干瘪瘪甚至有持续凹陷下去的趋势。一粒粒的汗珠,慢慢地从光溜溜的脑袋上流了下来。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像周围的氧气都变得稀薄了一样。我想,它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减轻自己的一些痛苦。
我有些慌张了。人类受伤生病大可去医院看诊,可小虫子的创伤病痛,该如何是好呢?突然觉得这些毛虫真的挺可怜的。它们不但生活条件如此险恶,随时要面对各种天敌的攻击,而且连最基本的医疗后援保障都没有,生老病死全靠自己努力,真是悲哀。而此时此刻胖都身上的伤口,就像一个巨大的吸血鬼,正一点一滴地吞噬着它的生命,而我却无可奈何。
“我......我使不上力气了。麻烦你吹响这个传声螺,帮我呼唤同伴。如果有虫卫队在附近的话,应该会赶来解救我们的。”胖都从腹部拿出了一个像海螺一样的小东西,递给了我,虚弱地说道。它的声音越来越轻,好像马上就要消失不见一般,让我更担心了。
“哔!哔哔哔!”我站在窗台上,面朝小院,使出吃奶的力气,吹起了传声螺。
“嗡嗡嗡嗡嗡......”过了不一会儿,从远处传来了昆虫的鸣叫声。我抬起头来,便看到了一蓝一红两只漂亮的蝴蝶,从天而降。难道这就是胖都说的虫卫队......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骑在蝴蝶的身上飞翔。所以在蝴蝶把我带到胖都的老巢之后,我还有些飘飘然地不在状态。但是既然自己都已经缩小成昆虫一样的大小了,还有什么奇妙境遇是我不能接受的呢。
“都哥!都哥哥!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差啊?”迎面走来一只比胖都小一号的绿色毛虫。我几乎不用思考,就能猜出它们应该是亲戚的关系。因为除了个头大小不一之外,这两只毛虫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曼玲妹妹,我和我的新朋友刚刚差点被乌鸦袭击。因为急着要逃脱,我动用了身体的反弹装置,所以才使得自己腹部受伤的。你让蝴蝶姐姐们,去把快要吐丝结茧的皮皮给请来行吗?只有它吐出来的茧丝,才能帮我愈合伤口。”胖都说道。
“嗯,都哥哥你等着,我这就去说。”曼玲妹妹点了点头,便走向在一边徘徊的两只蝴蝶,将胖都的请求告诉了它们。
看着蝴蝶又升空飞天远去的背影,我忍不住好奇问道:“曼玲,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你哥刚和你说的那个反弹装置是什么呀?就因为这样它才受伤的?所以它并不是被纱窗的洞口划伤的吗?”
“是的,这是我们凤蝶毛虫面对危难当头的最后一招。”曼玲继续说道,“你是我哥新交的朋友吗?很高兴认识你,我哥比较贪嘴,还承蒙你多照顾了。”
“很高兴认识你,曼玲妹妹。我叫苏利文,你也可以和胖都一起叫我苏先生。关于你刚刚说的那个最后一招,我还是不太明白,你能具体解释一下吗?”我必须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胖都通过牺牲自己的方式助我们脱离险境,这样的大恩大德,我应当好好报答。
“你也应该看到了,其实我们毛虫的移动速度是非常缓慢的。另外,我们也不会飞。所以很多时候,我们在遇到危险情况的时候,根本束手无策。而仅有的几个办法,要么就是把身体绷得笔笔直,起到迷惑天敌的作用,让大鸟以为我们只是一坨动物粪便,没有任何吸引力。要么就是像今天都哥哥的所作所为一样,用崩掉自己尾部的方式,把从体内喷射出来的粘液作为助推器,使得毛虫滚动的速度达到巅峰,从而逃离危险现场。当然,这样的行为我们并不会轻易尝试。正如你所见,虽然保住了小命,但是对身体的损伤也是极大的。可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吗?”曼玲详细地向我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那它刚刚不是让你去找一个人么?那是可以救它的人吗?”
“是的。我们朋友中有一只毛虫,就快要从幼虫蜕变成为成虫了。它已经经历了四个春夏秋冬的生长,终于准备在这个春天做茧成蛹,然后就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在自己接的茧里,等着两周后的化茧成蝶了。而它做茧就需要吐丝。这样的丝线具有非常强劲的粘合性,可以最大程度地帮助胖都哥的伤口缝合,是最天然的纱布,也是胖都哥度过这个难关的唯一希望。所以我刚刚听从胖都哥的指示,让蓝灵和红灵两位蝶姐姐们前去把准备做茧的皮皮给带来。”曼玲回答道。
“原来如此。你们毛虫世界原来有那么多的奥妙,是我之前从来不知道的。”我不由得感叹道。
谈话之间,蓝灵和红灵已经带着另一只毛虫飞了过来。
与我之前见到的所有毛虫都完全不同,面前的这只毛虫的体格更大,看起来颇为强壮。如果从毛虫的角度来看,它的确显得相当的成熟,而且外观独特,有一种不一样的美。曼玲告诉我,它的学名叫做褐绒亮蛾毛毛虫,名字叫皮皮。实际上,它的长相放在地球上的所有毛毛虫之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它的整个身体都是透明的,看似果冻,又如水晶,在阳光的照射之下,能折射出如宝石一样闪耀的光芒。更神奇的是,透过它的皮肤和一些组织结构,几乎能看清它所吃下的任何东西。它的整个背部布满了许多尖头为金黄色的小刺。但其实只要仔细端详不难发现,这些刺都十分柔软,只起到一些装饰或者说威吓的作用。这简直让我大开眼界,原来毛毛虫也可以长得如此标致。
皮皮听说了胖都的事情,便火急火燎地前来帮忙。它轻轻地抚上胖都大汗淋漓的背脊,认真地说道:“放心吧,胖都。我一定会尽快帮助你把伤口给包扎起来的。现在容我先去找一棵合适的树枝。为了你,我现在要把我的作茧计划,提前三天了。不过这都不碍事,只要能够帮助到我的朋友,一切都是值得的。”
于是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救援的事情进展得很顺利。皮皮很快便找到了它接下来准备作茧成蛹的合适的树枝。而我们几个则协作努力,把胖都带到了皮皮的身边。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皮皮的一举一动。毕竟我从未这么近距离地,亲眼目睹过毛毛虫结茧的样子。可即便我已经给自己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心理建设,在见到它吐出丝线的第一刻,我还是惊讶得目瞪口呆。谁说昆虫是最弱势且毫不起眼的群体,我现在才知道,它们的本事可真是大得你无法想象。我亲眼看着皮皮对着胖都的伤口,吐出一根根细如发丝且晶莹剔透的丝线,而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直到轻而易举地把胖都的伤口给包裹完全了。
皮皮的任务也算是全部完成了。于是它便把自己挂在了那棵心爱的树枝上,准备开始给自己做茧。
为了不影响它的行动,我们几个把胖都带离了现场。大家站在较远一些的地方,看着这神圣的一幕的发生。
突然,一阵风吹过,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听到了曼玲妹妹和胖都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等我再定睛一看,一只巨大的蜥蜴,已经堂而皇之地站在了皮皮结茧的树枝下,而树枝上的皮皮也已经消失不见。看着蜥蜴因为咀嚼而频繁蠕动的上下嘴唇,我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漂亮的皮皮被这只大蜥蜴给吃掉了,只是这一切快得有些离谱。
在大家的一片慌乱和尖叫声中,我们几个被红灵和蓝灵蝴蝶姐姐们,带离了那个恐怖的死亡现场。一切快得不可思议,我们甚至都来不及为善良的皮皮多悲伤一秒,却又要为了自身的安全东躲西藏了起来。不得不说,昆虫的世界,比我想象得要残酷太多太多。
三、弱肉强食的小小世界
我没有想到,昆虫界也是有葬礼仪式的。或者说毛毛虫们,特别在意这些事情。看着曼玲和胖都还有一众毛毛虫们,伤心到泣不成声的样子,我瞬间被它们的重情重义感动。
因为死不见尸,所以它们自发地捡了很多亮晶晶的东西,用来纪念这个善良的毛虫。它们认为这些亮晶晶的东西,最能代表皮皮那闪耀着迷人光芒的身姿。可怜的皮皮,在即将要完成人生中最大蜕变的时刻,永远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整整四年的沉淀积累,四个春夏秋冬的成长磨练,在这一瞬间,都化为了泡影。老天爷像是给它开了一个无情的玩笑。看似给它开启了一扇通往成功之门的道路,却突然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夺走了它的一切。它的生命钟摆,也永远地停留在了这一刻。戛然而止的,不只是它生命的延续,更是一个从毛毛虫幼虫化茧成蝶的无限未来。一朵鲜美的生命之花,就这样被残酷的现实,打败得五体投地。所有毛虫们包括我,都会记得它的善良,以及它惊为天人的美丽倩影。
而后的日子里,胖都在妹妹曼玲的照顾之下,终于恢复了健康。虽然悲伤还在,但是大家都只是勒紧了精气神,低头赶路,不再提起这件惨绝人寰的事情了。毕竟,幼小毛虫的生活环境是四面楚歌的,谁也不敢有稍微懈怠。
只有受恩于皮皮的胖都,对于皮皮的死,依然充满了愧疚和难过。我有时会看到它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只是日子还是得继续。作为毛虫们与生俱来的,繁衍种族的本能使命的驱使之下,它们不断地逼迫自己变强变大。每只小虫子,都在等着自己做茧成蛹,最后化蝶的梦幻一刻。而后,胖都也在大家的鼓励之下,决定放下过去,向前看齐,不叫皮皮白白为自己牺牲。
而我,作为一个高等生物的人类,也一天比一天更加适应了与毛毛虫为伴的田园生活。与其说我因为变小的原因,被迫留在这里而不得不适应这里的生活。我更赞同的是,我已经在与这些单纯善良的小虫子们的朝夕相处之下,喜欢上了生性淳良的它们。且被它们身上那股不屈不饶,永远向上的精神所深深折服。
而后,我在胖都的介绍之下,也认识了更多的毛虫朋友们。我这才发现,毛毛虫的种类原来那么丰富多彩。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看似柔弱的毛毛虫们,原来都有自己的独门本领。
有些毛虫的背上,会长出类似于蛇的眼睛的花纹。为的就是在遇到敌人的时候,用类似于蛇头抖动的方式,去吓走捕食者。同时它们还会从身体的毛孔中,散发出一些刺鼻的气味,类似于蛇类身上的某些刺激性气味,来迷惑敌人,从而达到威慑的目的。
有的毛虫虽然没有什么战斗技巧,但胜在是伪装大师。它们有的已经进化成了枯树叶的样子。倘若你走在落满枯叶的地上,根本真假难辨哪些是真叶子,哪些是毛虫伪装起来的。这样便最大限度地迷惑了捕食者的视线。还有的进化成了葡萄甚至是一些果子的外貌,也是起到以假乱真躲避天敌的作用。
有的毛虫虽然外表看起来美艳动人,但是身怀绝技。它背上的刺能够分泌出一些含有剧毒的液体,一旦被捕食者抓住,则会立即喷射出这种物质,从而达到麻痹敌人的效果。有的甚至能够对对方造成不可逆的神经性伤害。
我站在胖都的身边,看着这些为了生存而拼尽全力的毛虫们,深深的感觉到了无比的羞愧和自责。作为食物链的底端,动物界中的弱小群体,它们从未抱怨过环境,只是不停的努力进化出更多的能力,学会更多的本领,来对抗生命中可能遇到的劫难。而我们人类很多时候,在遇到困难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反抗,而是怨天尤人。然后在一次又一次地打击中,消磨殆尽自己的斗志。最后被动地接受了所有的不公平。因为我们拥有自以为是的聪明,所以我们总会选择那一条看似简单实则更为陡峭的人生之路。
直到与毛毛虫相处了一个月后,我才了解到。毛虫们所要面对的生存环境,有多么复杂多变。它们的敌人,可能是一只饥肠辘辘的大鸟,或者是青蛙和蜥蜴之类速度极快的捕食者。但最令我意外的是,比它们更为渺小的昆虫,也能够成为它们生存路上的巨型绊脚石。
这件事情,发生在一个雨过天晴之后的下午。胖都因为偶然间的一个机会,找到了一大片诱人的苏子叶,所以就带着妹妹曼玲急吼吼地赶过去享受饕餮大餐了。
而我,正百无聊赖地躺在槐树的树叶底下小息。胖都的远房亲戚查理,是一只黄色的带有蛇形花斑的毛毛虫。此时此刻,它从我头上的树枝上慢慢悠悠地走过。周围的一切加上阳光的加持,使得这幅大自然的画像,显得那样的恬静安详。
但我不知道的是,雨天过后,必然有一些小昆虫们会伺机行动。而可怜的查理,即将正面迎接这些不怀好意的小动物们。
有几只苍蝇闹哄哄地飞了过来。起初我并没有在意这些小打小闹的家伙。因为在我们人类的世界里,苍蝇虽然是害虫,但也都只是一些毫不起眼的小虫子而已,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甚至可以用微不足道来形容它们。但是我没想到,就是这几只小苍蝇,几乎要了查理的命。
查理正在啃食树叶,而且吃得有些热火朝天。它丝毫没有在意,这几只在它周围转悠的苍蝇。于是它们便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甚至于敢在查理的身上,停留更多的时间。然后它们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一溜烟地集体飞走了。
起初我并不知道,它们到底在查理的身上捣鼓了些什么。直到我看到查理开始难受地不停地蠕动身体,我才意识到。这几只苍蝇,可能在它的身上,留下了点什么讨人厌的东西。
我站起身子,仔细查看了一下查理的表面皮肤。然后得到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原来这几只苍蝇,在查理的身上产了许多的卵。而且有些卵囊正以超快的速度孵化着。它们是一些黑褐色的迷你小虫子,身型类似于蛆的幼虫体态一般。而此时此刻,它们正在拼了命地往查理的肚子里面钻。钻心的疼痛,使得查理面露苦痛,并发出了痛苦地嚎叫声。
因为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加上这些小蛆们看起来极其恶心,所以我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周围除了我之外,也没有别的毛虫和蝴蝶姐姐可以搭把手。所以我只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看着挣扎的查理干着急。
好在胖都回来得及时。只是我没想到,一向温柔善良的它,对于查理的遭遇,并没有做过多的同情。甚至于都没有要出手相救的意思。它只是站得远远的,看着查理,然后用略带责备的口气说道:“我们不是说过,一定要小心寄生蝇吗?”
我一开始以为胖都肯定是吃错药了。因为它自己既不帮助查理,也不允许我们任何人去帮忙。直到它给我详细地解释了其中的缘由,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寄生蝇的幼虫,会通过钻入昆虫的身体里,从而改变昆虫的思想。所以对于查理的具体情况,我们不得而知,也无法相救。因为寄生类的幼虫,是无孔不入的恐怖生物。任何好心的干涉也许就会成为你永远的噩梦。而且,如果查理被寄生得过于严重的话,思维方式的改变,也许会带来同类相食的恐怖事情的发生。这种种的情况,对于整个毛虫的种族,也许都会造成惨绝人寰的灭顶之灾。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原来事情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这也就是为什么,胖都一直处于袖手旁观的状态了。所以我们能做的,只是静观其变。祈祷查理所受的伤害,并没有那么严重。
然后事情的发展,越发朝着恐怖的方向而去。查理的肚子上,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寄生幼虫的脑袋,探进探出。它们不停地蠕动着尖尖的脑袋,好奇地探索着周围的世界。场面看起来极为壮观。更可怕的是,它们似乎还决定开始在查理的肚子上筑巢了。于是一根根咖啡色的丝线,被横横竖竖地搭建在查理的满是伤口的腹部。查理还在痛苦地扭动着,但幅度已经小了很多,它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微弱。我简直不忍直视它的悲惨遭遇,但是和其他人一样,我也无能为力。
“唉,这可怎么办呀?”我感叹道。
“你放心,我相信查理一定能够度过这一关的。它肚子里的寄生蝇幼虫,正在疯狂地啃食它的身体,作为自己的营养。但是毕竟它们体格很小,要不了多久,就会长大成熟。届时,它们的巢穴也会建筑完成。而后,它们便会自动剥离查理的身体。到时候,就是查理解放的时候了。只是它现在有些困难,需要咬紧牙关挺过去。我们可以多给它提供一些树叶或者果实,以供它吸取更多的营养,从而不至于被寄生蝇掏空。”胖都向我解释道。
于是大家开始齐心协力尽可能多的,给查理提供食物。不一会儿,它的身边,就堆起了一座食物的小山。曼玲和胖都也一直轮流交替地陪伴在查理的身边。它们用不停和他说话的方式,提醒它随时保持清醒的头脑。鼓励它努力熬过这一关。
终于,在第三天的下午,寄生蝇的幼虫,携带着自己的咖啡色巢穴,从查理的腹部掉落下来。然后我们所有虫子便齐心协力,用石头砸死了这些可恨的寄生虫。自此,查理的危机终于解除。虽然它整个身体瘦了一大圈,但好在小命终于保住了。就像曼玲说的,好死不如赖活着。要相信只要努力活下去,就会有好事发生的。
与毛毛虫生活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过得相当充实。总有这样那样的危机与挑战,等待着我们去战胜它。我真的很佩服这些勇敢的小家伙们。它们只是想好好的活着,活到有能力破茧成蝶的那一天,惊艳四座。可即便是这样小小的心愿,想要完成也十分困难。我终于理解了那句话,有的人活着,已经是拼尽了全力。我们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四、无路可退的重生之路
一场巨大的海啸席卷了我们的小村庄。家门口的小院子自然也无法幸免于难。似乎在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变了样。人类失去了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大多数小动物们都没有来得及逃脱险境,很多都丧命黄泉。而昆虫界里面既不会飞又动作缓慢的毛毛虫,更是伤亡惨重,它们中的大多数都成为了怒发冲冠的大自然的牺牲品。哀嚎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彻整个天际。未来就像一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幻相,现在又被突如其来的灾祸,蒙上了一层灰漆漆的颜色。似乎有一只能够控制生死的大手,试图用这样粗暴的方式,夺走原本属于我们的一切。
很幸运的是,因为馋嘴胖都的关系。我们几个小伙伴,被胖都的蝴蝶姐姐们,带去了村头那一棵千年老树的树枝上觅食。所以在海啸袭来的时候,粗壮的千年老树,给我们争取了很多逃生的时间。再加上蝴蝶姐姐们的帮忙,我们也算是险象环生。
只是经历了这场巨大的灾难,大多数的花草树木都被淹死了。要知道,它们可都是毛毛虫们赖以生存的粮食啊。这下,没有了粮食,让毛毛虫们怎么活呢?
神奇的是,我没有听到毛虫们抱怨,也听不见任何咒骂的声音。毛毛虫们在我惊愕的眼神中,开始自发地,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中,寻找着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作为食物。甚至于它们中的有些人,开始啃食塑料以及一些腐败的垃圾,作为自己的粮食。我对于它们这样惊人的适应能力,感到叹为观止。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它们能够在这颗残酷的星球上,生存数以万亿年的原因之一吧。即使山崩地裂,海枯石烂,也阻挡不了它们拼命想要生存下来的决心。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苏先生,你要不要来一点腐烂的香蕉皮?我觉得这比塑料要好吃得多了呢!”胖都胖呼呼的小脸,因为咀嚼着满嘴的香蕉皮,而扭曲变形。它热情地向我推荐着,自己觉得目前来看还算不错的食物。
“不......不用了。谢谢你胖都。不过虽然现在食物紧缺,但是我看你好像还胖了不少呢。”我看着胖都虎头虎脑可爱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
“那是当然的啦。我还有没几天,就能结茧成蛹了呀。不多吃一点怎么行。到时候全靠我身体内储存的能量,来供我在茧囊里持续发育呢。”胖都说道,骄傲的神情溢于言表。
“什么?你马上就要结茧了?可是难道你不应该再等一等吗?你不觉得现在这幅世界末日的景象,并不适合你发育么?万一再出现什么灾难,这可怎么办?要知道,你在茧囊里的时候,可是动弹不得的呀!你不应该多考虑一下许多容易节外生枝的情况吗?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慎重一些,或者至少选个黄道吉日之类的吧!”我惊讶于它的结茧计划,居然没有因为周围环境的变化,而有任何的搁置。
“说实话,我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但是我并不愿意等了。我连一天都不想多耽搁。对我来说,昨天已经过去,明天是一个未知数,而当下就是最好的时刻。你永远无法把所有的事情都计划好。所以我情愿活在此时此刻,抓住任何能够让我成功的机会。更何况,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勇敢的胖都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能够化茧成蝶,那么我飞翔的能力,能够带给我们家族的小伙伴更多的便利。而且我还肩负着繁衍后代的使命。这些都只有破茧而出的成虫才可以做到。而在这样的极限环境之下,我们需要更多的成虫来帮助大家渡过难关。也需要更多的幼虫为我们补充新鲜血液,这样才不会使我们走入灭绝的绝境。我不想那么自私,只想着自己的安危。我必须努力变得更强!”
我被它的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胖都的人生观用积极两个字来形容,已经不足以表现出它的优秀了。即便周围的生存环境再糟糕,也不足以撼动毛虫坚定前行的脚步。
“加油!胖都!我会永远支持你的!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够保护你,直到你破茧成蝶的那一刻!愿我能有幸见证到你的蜕变,并为你的成功鼓掌喝彩。我相信,一定能够成为人群里最美的那只蝴蝶。能够认识你这样勇敢的毛虫,是我的荣幸!”千言万语,最后我只说了这些。因为我知道,即使没有我的鼓励,胖都也会坚持到底。
一觉睡醒的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却突然发现,周围的环境有了明显的变化。这明明就是我自己的书房啊!书本纸笔绿萝花盆全都恢复了原有的尺寸。等我环顾四周,定睛看清了身边所有的景象之后,心中的欣喜若狂一下子冲到了顶点!是梦是梦!也许这一切真的就只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我的生活终于能够恢复正常了!没有海啸,没有天敌,更不用再过上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终于又变回来啦!我终于复活啦!我又变回人类啦!我的生活终于会恢复正常啦!”我激动地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双手举过头顶,止不住地高声尖叫。
“人类你个大头鬼啦!”脑袋上面突然被重重地敲了一下。摸着稍疼的后脑勺,回头便看到母亲一脸凶神恶煞地看着我。“你个没用的臭家伙!叫你好好去找一份像样的工作,你成天给我挑三拣四的。不是嫌这家公司远,就是嫌那家公司待遇差。整整半年的时间,竟然都找不到一个令你满意的地方。你要知道,现在的大环境那么差,很多人穷得连饭都要吃不起了,你还在这里扮演什么豌豆公主。你以为我们家是什么样的条件,足够你啃一辈子的老啊?成天就知道在家里写一些破文章。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不切实际。你看看你,现在好像都有点神智不清了。好好好,就算你喜欢文学,就算你有点功底。那你倒是投稿啊,你倒是去出版社面试呀。我也没看你写出什么名堂来嘛。区区一个眼高手低的家伙,只会站在高处侃侃而谈,从不愿意真正脚踏实地地做出点事情来。你以为美好的未来,都是靠你纸上谈兵给画出来的吗?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坚信勤劳致富的思想,怎么到你这里,就完全背弃了老祖宗的信仰了呢。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切,我看你什么时候能够清醒一点,明白自己真正的问题所在。唉,说到底,还是从小娇生惯养地把你给宠坏了。我们小时候啊,吃的苦不知道比你多多少。温饱都不能解决的时代,还谈什么梦想。脚下的路,还不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哪里像你......”
“妈!妈!妈!打住了!您别再唠叨我了!您听我说。我知道错了。您这长不大的傻儿子真的知道错了。我明儿个就赶快找一份像样的工作先做起来。我答应您,这次我一定会好好干,努力干出点名堂来。当然我所热爱的写作事业,我也不会放弃。我会利用起所有的闲暇时间,好好写文,争取投稿。一步一个脚印好好努力,写出一些像样的东西来。您相信我,我是真心诚意愿意改头换面了。我全都想通了。过去那个只知道风花雪月,却不知人间疾苦的傻孩子,终于觉悟了。我明白生活不易,生存更不易。这次我一定打起精神来,好好地活。不让您和爸再为我操心了。”我一顿慷慨激昂的说辞下来,母亲竟然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我明白她的惊讶。那个成天浑浑噩噩的傻儿子,那个眼高手低高谈阔论的无知青年终于开悟了。这么突然的转变是她始料未及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刚刚那个不知是梦境还是真实的经历之中,有一群可爱又坚强的小虫子们,教会了我太多太多原本我不懂得的道理。
而此时此刻能够重新做回正常人,对我来说,有多么难能可贵。我怎么会不好好珍惜眼下的生活呢。
“哗啦啦啦啦啦啦......”窗外突然暴雨侵袭。伴随着电闪雷鸣的轰鸣声,整个世界仿佛都因为雨水的洗涤,而变得清澈明朗了起来。我兴奋地冲进雨里,站在院子的正中央疯狂的转圈。我仰天大笑,疯狂至极。感受着豆大的雨滴子重重地打在脸上的真实感觉。
你见过从一片废墟之中飞出一只新生的漂亮蝴蝶吗?我见过。那是沙漠里开出的野生玫瑰,如同生命之花的绽放,闪耀着最璀璨夺目的灵动光辉,碾压我过那秀而不实的思想。
生而为人,我已经很幸福了。我会珍惜这份幸福,活在当下,认真且努力地过好每一天。
你患得患失,太在意从前又太担心将来。有句话说得好,昨天是段历史,明天是个谜团,而今天是天赐的礼物。像珍惜礼物那样珍惜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