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童年
第五十一篇
有次机缘巧合下我认识了一位同学，是隔壁班里的男孩子。他也住在南林这里，离我家的枣园十九栋就隔了一条马路。我去过几次他家，他好像是和他的姑姑住在一起。
他的姑姑走路很费力，两边腋下都夹着拐杖，似乎是腿部出了些问题。那位男孩子从没和我说过这件事，我也没有问过。后来才知道这栋靠路边带坡道和扶手的住房，是分给家属们以及身体有些不便的残障人士们住的屋子。
这是我印象中第一次与行动不便的残障人士近距离接触，我有些手足无措。看到他姑姑行动特别不方便，还要慢慢走来给我们开门。我心里怪不好受的，尴尬的门都不太想进了，只想着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这第一次就算认了门，他姑姑笑着送我们两走了，喊我有空多来玩。我笑着答应下，赶紧跟着那位男孩走了。他也是喜欢玩游戏的，我们就是在学校里谈论游戏时认识的。
他最先发现了南林自由市场二楼有游戏厅，听到这个消息我挺吃惊的。搬来南林后我就很少再去油建那里玩游戏了，因为路途太远就一直忍着。现在听说家门口就有这东西可以玩，那兴奋的感觉可想而知了。
我们约好了时间，他答应今天带我一起去看看。就这样先去了他家，从家里出来这才开始往正真的目的地进发。自由市场里我还是去过好多次的，整个自由市场设计的就像一个圈起来的圆形斗兽场。
一楼左手边的半圆形屋子是两家商店，剩下右手边的半圈是维吾尔族叔叔阿姨开的餐馆。在上二楼的楼梯下边还有一家凉皮店，我很喜欢吃凉皮。一份凉皮大概四五块钱，我每周都要来买好几次。但一般来这里吃凉皮的都是女孩子或者是阿姨们，很少有像我一样的男孩老来光顾的。
这家店好像是夫妻店，叔叔阿姨们还带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有时候我在屋里吃凉皮，还能看到她放学回来后来店里趴着写作业。这里要说是店，其实有些牵强。用过道来形容才更合适些，这里的空间因为是在楼梯下面，所以是狭长往内延伸的。
白天进来都是黑乎乎的，需要开着灯，叔叔阿姨们的孩子就趴在最里边的小桌子上写着作业。夫妻两在一边的小灶台上烧着凉皮子的汤汁，整个屋子里闷热的很。不是为了吃凉皮，我是不想待不下去的。看着他们这样生活，感觉和我生活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自由市场二楼我也去过，但没遇到过我身边这位男孩说过的游戏厅类的地方。二楼有两家理发店，有时候母亲太忙没空替我理发，就让我来这里理。
理个西瓜头要十块钱，楼上就两家都是一个价。爸妈可能是算好了钱的，就给我十元。出门前说如果我能和老板们商量降低价格的话就能节约下来钱买零食了。
我听得一肚子气，我很少和陌生人说话，这点爸妈都是知道的，更别说让我去砍价了。起初几次是爸妈带我找到这里理发的，进门后理发师叔叔问我需要理什么发型。我是不懂爸妈想要我理成什么样子，只能回头看爸妈了，他们自然会告诉理发师叔叔该怎么理的。
基本每次理完都是一个完美的西瓜太郎的感觉，我不喜欢也没办法，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理发师叔叔也剃的习惯了，我后来自己去的时候叔叔就会笑着问一句，照就？虽然每次心里都是打算要商量下换换发型的，但被这么热情的一问就开不了口了。只能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把十元钱如数奉上，就老老实实坐凳子上准备任人摆布了。
除了这两间理发店外，其余大部分屋子白天都是关着门的。晚上路过的时候进来看过一次，二楼五颜六色的灯亮着。上面走道站着好多人，他们扒在上面的扶手边抽着烟看着楼下。我不敢上去，害怕搞不好要被欺负。电视中看到吸烟的人扮演的大多是那种大反派的角色，这种角色在电影里一般都是要欺负很多人的。
不过也许是我有了先入为主的思想，错怪了他们。在家中其实也有抽烟的场景，爸妈的朋友来家里吃了饭后，有的叔叔就喜欢点根烟抽着聊天。父亲倒是不抽烟，他准备了好几个烟灰缸放在他们身边的茶几上。
这样抽着烟聊不了一会客厅就满是烟气了，有时我关着房门烟味都能从门缝下边漏进来。爸妈看到有人在家里抽烟好像不方便说，但也不开心的。
当时也就由得他们了，等大家走后爸妈聊天就会说出对烟味的不满。听得出这烟气对肺部有很大伤害，不光对吸烟的人如此，被动吸烟的也会受牵连。而且这些烟气会在家中的墙纸和沙发海绵垫子以及衣服的布料中附着着，很难消散。
父亲虽然不抽烟，但会往家里带烟。经常看到厨房的冰箱门上有成条的烟，听母亲说父亲在外面用得到。还好烟对我没有什么吸引力，不然也都被我偷吃光了。
在我眼中钱的多少就等于零食的多少，这一盒一盒的烟听说还很贵。看着大家抽，就好像是看着她们在烧美味的零食一样。也许烟真的有我不了解的独特魅力。
这次男孩也是白天带我来自由市场的，我有些不以为然，觉得白天自己还是挺了解这里的。就有些像是想要看好戏一样的跟在男孩后面上了楼，跟着他来到二楼后右转路过第一家理发厅后绕向左手边。来到两扇白色的门前，他停了下来用手拉了拉门。
这两扇门后是上了锁链的，被他这么一拉叮当作响。我觉得奇怪，正要开口问这是哪里。这时被拉开的门缝间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侧头看到站在门口的男孩后就利索的解开了锁链把门推开。等门打开，我才看到那个人影是位比我们俩年纪个头都大很多的男孩子。
他见我要跟着男孩子一起进来，用手拦了一下。等我们学校的这位男孩子帮我解释后，那位大男孩才让我们俩一起进去了。这里边黑乎乎的，也布满了烟气。左右各有道打开的门，里面闪着亮光传来熟悉的游戏角色的配音。男孩带头往一边走去，我有些好奇准备跟上。
刚准备走，听到一阵锁链声从我们背后响起，我有些吃惊转头看向身后。只见那位大男孩把刚才我们进来的门又锁住了，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其他出口。只觉得这里挺可怕的，立刻就没了想玩游戏的心情。
我拉着身前的男孩说还是走吧，他说不要怕，这是这里的规矩。我还是拉着他要走，他见我实在要走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给我。就这样我们又走回进来时的门口，门边坐着的大男孩得知我要离开，这才不情不愿的又重新打开了门。
我本以为我们学校的男孩会和我一起走的，结果他就把我送到门边自己就又回去了。走前还有些生气的说，再也不带我来这里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站在门外看着这两扇白色的门被重新锁上。
站在这里我有负罪感，觉得有一种自己落跑，把朋友丢下的愧疚。我大着胆子，又摇了摇门，想让门口坐着的大男孩再帮我喊下我的朋友。但他有些不耐烦，把门拉紧后就下了逐客令。
第二天到了学校，我跟那位男孩解释我是因为害怕才想离开的，希望他理解原谅我。虽然他表面上说没事，但我能感觉得到，我们之间接触和聊天的机会明显减少了，他聊天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冷淡。
第二次去他姑姑家也是他邀请我去的，突然收到邀请的我以为是他想重新好好和我玩。但没想到他把我一个人丢在他姑姑家就离开了。可能是他跟他姑姑说过我喜欢玩游戏的事，她姑姑把我领到里屋。里屋很暗，后面的窗户上还拉着厚厚的帘子。走进去才看到里边居然放着一台电脑。
我很纳闷，为何他姑姑家会有一台电脑，这东西我听父亲说过要上万元一台的。他姑姑的条件感觉并不像是能随便买一台电脑，就这么摆在家中的样子啊。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她姑姑告诉我这电脑是二手的，她的便宜。
然后她姑姑就让我去玩玩看，如果愿意的话，每小时交五元钱游戏当作游戏费。我这才明白男孩喊我来的意思，但这这费用真是高的咋舌。我没好意思说，先点点头就就坐到了电脑前的椅子上。
这电脑外观看起来比起我家中的那台要旧许多，开机进了界面后让我眼前一亮。桌面上半个屏幕密密麻麻的好多游戏，我点开一个弹珠游戏。交给他姑姑五元钱，她姑姑带上房门后，我就一个人在这间黑屋子里玩了起来。
很快一小时就到了，她姑姑问我需不需要再玩了。我是想再多玩一会的，但摸了摸口袋见没有钱了，只能尴尬的笑笑起身走了。他姑姑送我到门口时说，欢迎我下次再来玩。但不要告诉别人这里可以玩游戏的事，包括父母。
我点点头，里面电脑的游戏确实比家中的电脑要好玩得多，对我很有吸引力。走了几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返回他姑姑门前。我问了他姑姑一个问题，为什么男孩子他不在家里玩，还要跑出去花钱玩呢？
她姑姑笑了笑，也解释不清楚原因，我有些矛盾的边走边想这件事。我也想不通，但有个这个么宽容的姑姑还真是好。明知道他一放学就玩游戏去了，也不会生气阻拦。我心中还是稍稍为此有些羡慕那位男孩的。
后来我还是再没去过他姑姑那里，我也说不上不喜欢那里的什么。总感觉那间黑屋子好像缺点什么似的，或者是因为他姑姑残疾人的身份让我觉得这样做不好。如果去那里玩游戏的话我就是觉得很怪，真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之后没过多久电脑游戏厅就面市了，大多是开在暗地里的。第一间被我发现的是在粮店背后开了一家，学校大门就在粮店这栋楼的背后。通过这家游戏厅的玻璃窗，可以直接看到我们学校的教学楼。我是在去学校的路上无意间看到的，这就让我一发不可收拾了。
里边的游戏起初是《三国志》之类的回合制游戏，里边战火纷飞的。后来有了《雷电》和《CS》都算是射击类游戏，大家是联机玩的。我不会玩，就站在一边看。
这些游戏厅里的烟气是很重的，这时我也顾不上讨厌了，也不犯鼻炎了。就这么一边咳嗽着，一边专注的站着看人家玩，学校都顾不上去了。
我第一次旷课就是躲在这间屋子里，一边做着思想斗争一边看着这群人玩游戏。店里的老板赶过我好几次，但我都不愿意走的，就这么站着看。起初是打算只看几分钟的，但是时间过得太快了。一转眼一小时就过去了，看着学校已经上课了，我就更不愿意离开了。
就这么一等再等，等到最后我是不敢回去了。从早上出了家门没到学校，中午也没回家吃午饭，直到现在天都黑了，这才不得不往回走。出了电脑游戏厅的门，我的身子都是软绵绵的，一整天没吃东西饿的走路都是头重脚轻的。
说也奇怪，在里边的时候我丝毫不觉得饿，也不觉得累。但只要一离开那里，我整个人就一下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虽然家是很近的，但我回去的路走得很慢。今天干的事是很出格的，我还是知道害怕的。祈祷着陈老师没有跟爸妈通电话，要么就是希望父亲一整天不在家，不了解情况。这样我先回到家里哄哄母亲，说不定这事就能蒙混过关了。
忐忑的走到了楼下时，看着家中阳台透出的光，我知道失算了。客厅开着灯一般来说就是父亲在家的象征，那就只有祈祷陈老师没打电话了。就这么哆哆嗦嗦的上楼敲门，母亲很严肃的打开了门，看了我一眼二话没说就让过了身子。
我一进屋，见父亲板着脸端坐在客厅沙发上，家里亮亮堂堂的，但就是没开电视，一片寂静。我还是心存侥幸傻乎乎的安慰自己说，今天做的事情还没有暴露。
在父亲之后的询问中，我继续死不悔改的的扯起了编好的离奇幌子。转眼家中的气氛就从极安静转变成了极端的吵闹和哭喊连天。我领教到了旷课一天的惩罚，带着泪去睡觉了。
旷课一天后回到学校，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也不知大家在哪里听说了我的事，让我一直以来腼腆的伪装也被揭穿了。不过好在还有陈老师的维护，班中原本亲近我的大部分同学还是愿意继续和我玩的。
但对于突然不能再装作腼腆这件事，我有些接受不了。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扮演什么角色了，顽皮的我是不被大家喜欢的，而腼腆的我又无法在班里继续扮演下去了。
就这么矛盾的坐在班里，甚至开始有些害怕下课了。有了这次恶虐的事迹后，我也发现自己真的就像爸妈生气时说的一样，是个小偷还是个骗子，而且都是很笨的那种。或者说是，蠢贼蠢贼的那种。
我不再去奢望能得到自己喜欢的那位女孩的倾慕了，也不好意思再去偷偷看那位女孩。我已经不适合当这朵小花的浇灌者了，真不敢想，让我这么浇灌下去她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希望有人会代替我默默地守护着她。还好我磨磨唧唧的没有来得及对那位女孩表达过自己的喜爱之意，不然现在真不知道彼此怎么互相面对了。
想象着那样的尴尬，我也就能平静的接受她现在看我的这种冷漠如路人般的眼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