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正在看一篇记录几个90后理发师生活状态的图文,文章最后写道:“在都市的角落里,他们的故事平淡无奇。他们把青春和汗水都留在了城市,但大部分人无法在这里找到未来,最终多是落叶归根,回到那个他们年少时奋力想要离开的故乡。”
这段话让我热泪盈眶。不是同情和怜悯,是感同身受,作为一个平凡人的感同身受。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在光鲜亮丽的背后,有多少悲欢离合,因了这凡人的身份而上演,并注定如草芥般归于尘土,仿佛不曾来过一般。
这是凡人的宿命,却不一定是不幸。在一个缓慢的时代,吃穿不匮、时光温润,有着浇园种菜的小担当和琴瑟和鸣的小幸福,哪怕终老而无闻,也是欣欣此生意,扎扎实实地走过了平凡的人生。
可悲的是,我们恰恰生存于无比浮躁的时代,每个人都神色焦虑、行色匆匆,追赶着那一世繁华和锦衣玉食。赶上的人永不满足,处心积虑要更上一层楼;赶不上的被汹汹欲火折磨,满眼射出来的都是嫉妒和恨意。总之,幸福无处可寻。正如《甄嬛传》里被打入冷宫的乌拉那拉氏面对晋身皇太后的熹贵妃的那声嘲讽:甄嬛,这些年你也不好过吧。
红尘滚滚,没有人能逃脱我们共同编织的历史之网。虽然那些处事哲理文章谆谆教导只要沉静自居,幸福就会降临。也许对凡人来讲,这似乎是一条追逐幸福的唯一的捷径。可是不要说去广漠的乡村,就是深入市井,也能看到繁华背后的荒凉。
隆冬的一天,在北京的街头,昏黄的路灯下,一位拄着双拐的中年妇女在翻找着垃圾箱,多少行人匆匆而过,包括我。在离她百米远的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我看到她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刹那间,我的灵魂被触动了,我折回了她的方向。她告诉我自己来自安徽农村,腰椎和膝盖越来越疼痛,几近不能走路,老家看不了,就来北京看病,结果钱不够,就和家人留在北京打工攒钱。我问她不是有医保吗,她说没有。为什么没有。不知道。她的腋下撕开一尺多长口子的满是污渍的廉价羽绒服在寒风中吹得像报纸糊着的窗户呼呼作响,她的满怀着对幸福的渴望的憔悴的脸透着病患的气息……我忍不住要流泪。我塞给她一点钱,告诉她,大姐,我也是普通凡人,也没有办法彻底帮助你,只能尽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她嘴里呢喃着这怎么好意思,又问我怎么称呼。我摆摆手疾步走开了,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倾泻而下的泪水。
又是一天,在喧嚣熙攘的立交桥下,桥墩上躺着一位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在上班路上看惯了如此景象的我本没准备停下脚步,恰好亮起的红灯把我堵在了他的身旁。他告诉我来自山东,身染重病,肚子涨得难以忍受。问他为什么来北京、靠什么生活,他虚弱的声音湮没在噪杂的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也许我应该忍住刺鼻的味道俯下身倾听,但我没有,我的灵魂深处肯定潜伏着作为一个凡人的卑微和自私。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只能尽己所能给了点钱,便随人流而去。第二天,当我坐车路过时,我悲哀地看到他依旧躺在周围人潮汹涌的原地……
我不敢多想。电视上网络里有过多少令人感动的故事,这些故事大多源于媒体或路人挖掘的凄惨的个体,接着就涌现出无数只援手来救助。可是,一个成熟的社会,不是最应该无一例外保障每一个平凡人的合法权益而不是中彩票大奖般对极个别个体实施怜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