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我还是刚走出校门,齐秦的一首《外面的世界》给了自己无形的走出去的动力。先是到了张家港,几个月后,又辗转去了上海。
上海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人很多。上学的时候,去过最远的,最繁华的地方,就是我们县城。来到上海,内心的那份敬仰和热血的冲动,一下子就占据了身体的最高处。
工作很快就安顿妥当,无非是那种靠劳动密集刷产量的工厂,每天做着重复的动作,同时也慢慢消耗着初见世面的激情。好在工厂每月都有两天的休息时间。于是,工人在这难得的休息的日子里,几乎做着类似的事,到公用电话亭,往村里为数不多的电话里打电话,先打一次,告诉电话主人去叫自己的家人,然后十几或几十分钟后再打过去,才能和家人通上话。还有的,就干脆猫在宿舍给家人写信。再不然就是打听来这个城市什么地方有自己同乡或认识的人,过去找他们。
又是一个休息的日子,我从家人处听说同村的一个小伙伴也在上海,拿到地址,也不知道有多远,买一张上海地图,先看是哪个区,再看是哪个镇,再具体到哪个街道,然后就研究坐几路公交,再转几路公交,就是如此这般。
小伙伴暂住的地方在郊区,是三墩镇,还是什么镇现在已经忘记了。我一路辗转,还算顺利。当时上海的郊区虽不同于市里的繁华,却也显得车水马龙,路两边时不时就能看到很大的工厂。道路显然没有市里的繁华景象,却恰当的保存着郊区特有的景色。工厂与稻田间隔着排布,路边既有市区一样的景观树,还有我叫不上名字的野花和野草,没有经过太多修饰的痕迹,自然也不会过于规整。郊区的天显得特别高,天空的颜色是瓦蓝色,比市里看到的要亮很多,有一丝丝的风。我最喜欢看的就是白云。有时候我会两只眼紧盯着一个小区域的云朵,看着看着,眼里的云朵就变成了千军万马,或者像生产队时打谷场晾晒的棉花,亦或是桂林的山水。
对云彩我有偏爱,那还是在读书的时候。我们学校地处豫皖交界,周围都是空旷的田野,距离最近的村子也有三四里地。红砖黛瓦的房子和红砖砌的院子,院子的南面是一片槐树林,东西和北面是农村最多见的白杨。再向外围就是空旷的天地。记忆最深的是春天的校园,槐花开放的时候,麦穗初成。我们常常会溜出校园,躲进麦田地,惬意躺在地上,把随手带来书枕在头下,嘴里叼着刚拔下的麦穗,仰望着天空,带着憧憬呆望着白云飘走的方向。新鲜的麦秸带着淡淡甜味,那时的云彩就像现在看到一样,多姿,梦幻。
小伙伴也是在工厂上班,只是今天他们正常上班,于是我们只能通过门卫把小伙伴叫出来交谈十来分钟,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要不然就是一起在村里玩耍的情景描述。诸如一些光屁股洗澡,一起秋天里烧蚂蚱吃,一起沟渠河沿上捉青蛙,挖泥鳅。
小伙伴会客的时间很有限,回城的公交和来时的一样,唯一的一班车,据说是一个小时一班,候车的站台就在工厂门口不远处,小伙伴送我到站台,两三分钟的时间,就有一辆公交车开过来。我连忙上车,找个靠窗的座位,向窗外的小伙伴挥挥手,又调皮的做了个飞吻的动作。满脸的满足夹杂着不舍,随着车子的移动才把眼光收回,转向另外一个方向。
街道的左边是一排门面房,挂着各种各样的做生意的招牌。忽然一种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感觉,亦或是陶渊明看到桃花源的惊喜,好像都不是,反正是一下子惊到了我,因为车子已经提上了速度,我只看到四个字“阳光不锈”,便一闪而过了,那种刚走出校门,还没来得及褪去的文艺范,又闪过脑海。阳光不锈,多么富有诗意的四个字,我努力的思索着,这里应该是做什么生意的,也努力思索着这个老板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是艺术家?是不再苟同世俗的才子?或者也可以是故意避开繁华,自寻其乐的老者?此时,太阳已经开始西坠,晴朗的天空,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透亮,云朵还保持着来时差不多的姿态,一切好像凝固了。我越发不解的思索着那个小店,和他的主人。
回到上班的工厂,一切都是原来的模式,每天车间,食堂,宿舍。机械般的生活总显得特别慢,好不容易又挨到休息天,我一早就出发了,还是小伙伴上班的地方,只是我这次不是来看望他。凭着记忆和当时的角度,很快找到了那家小店,门面不大,虽然整洁,但能看出来,有些简陋。门头的正上方,挂着一块实木匾额,书写“阳光不锈钢”五个大字。随后的感觉,我到现在也没想好该怎么形容。回来的时候明显没有了来时的激情。我忽然明白一个道理,如果我不第二次跑过来看个究竟,也许那“阳光不锈”的诗情画意,会一辈子作为美好的憧憬留在心里。
或许生活就是如此,哪怕是瞬间的美好,能留下的就留下吧,有时候不去打破砂锅问到底,也是一种生活的境界,因为至少能保持心里对美好的向往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