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

吴礼谦缩着脖子望向窗外的雨打的梧桐树,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不知道过去了几分钟,他才猛然坐起,关上窗户继续写信。

夏天的夜里,翻滚着热浪的空气里填满了水雾,没有开电扇的吴礼谦感觉很闷热。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瞟了一眼墨水盒里墨水的余额后继续写着:

“手头拮据且事务繁多,我今年大概确实是不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几天前患上了轻感冒,除此以外无大事发生,不必担心。——From 吴礼谦 To 吴俊贤 2021.7.15”

他哈出一口气,脱下上衣转身挂在椅背上,似乎这样还嫌不够痛快,于是搬来一台电扇开足了档对着自己猛吹。他再次认真的拿起笔,审视了一遍自己写给哥哥的信,确认没有错字后便把信放下,并在桌子上摸出一本日历。

“整整一年没写信了......”吴礼谦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便皱了皱眉:“该修一下了。”于是放下了日历,走向洗手间面对着镜子拿起剃须刀刮了起来。

他回到桌子前,看见自家后门上挂着的灯笼摇晃着,光线变得越来越昏暗,但就是没有熄灭,无论如何,它不愿意熄灭。

他怔了一怔,猛然想起来那盏灯笼是她去年送给自己的。

二零二零年九月十四日,荆门火车站——

“辰怡!”吴礼谦左手拎着一个西式的礼品袋,满脸笑容。

“怎么啦?不就一个月没见到我吗?”江辰怡笑着,接过吴礼谦右手拖着的行李箱:“等我多久啦?”随后摸了摸吴礼谦的脸。吴礼谦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怡人的暖意,摘下帽子说:“大概站了半小时吧,江辰怡你还是那么喜欢......撒娇?抱歉,那个词我可不愿意用。”

“调情,不就是调情吗,瞧你那点出息。”江辰怡又拍了拍吴礼谦的肩膀,“本来想拍脑袋,但是你长得太高了,讨厌......”吴礼谦笑的越来越灿烂,却边走边说:“少年有心,不懂调情。”

“头顶那片云海遮挡住太阳的锋芒,我看见你走来了,你走去了,来了,走了。亲爱的,你如果能给我留下些什么,我便心满意足了,Chérie,Chérie!我只能如此反复呼唤你,我只能如此反复!”吴礼谦打开手机上的朋友圈,看见一位老朋友如此写到。

他打字给他:“敬亭,最近怎么了?是和那位闹得不愉快了吗?”

“她走了,不要我了。”

“阿,那么,近来有时间喝一杯吗?”

“不必了,和俊贤兄喝过了。”

“家兄近来可好?”

“气色不错,就是还是不想用微信,电话卡都没装。”

“那就好,就好。最近才抽出空写信给他,几天后应该就收到了。”

“咸阳这边我不想待了,明天回荆门!”

“到了和我说一声,我来接你。”

“又和哪个美女聊天呢?”江辰怡调皮的眨眨眼,把脑袋凑了过来。

“没,和老朋友发点短信。”吴礼谦收起手机。

他们就这样一路走到家。

回忆完这些他愿意回忆的,吴礼谦再次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气:“多希望一切都永远是那个样子。”

他抓起一个背包,拿出一盒烟,叼了一根在嘴里。

他推开门,然后关上,从黄昏走到半夜。

他没有点燃烟,一路嚼着,一路想着。

不觉间他走到了荆门火车站附近,他看见一班车刚好到了,一群人涌入车站。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了,他随后又看见一个叫吴礼谦的青年左手提着大袋子,右手托着行李箱在这群人之中笑着涌入火车站。

他擦了擦水雾弥漫的眼睛,随便找了个麻辣烫摊子坐下。

“老板!来一碗方便面,加两个牛丸一根火腿!”他喊道。

“好嘞,敬亭一起来了吗?”老板笑着。

“没来。”吴礼谦话音刚落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来了。”

他猛然回头,看见那个叫甘敬亭的男子就站在他背后。

“刚好我也想吃麻辣烫了,怎么,当我跟踪你啊?”甘敬亭把一杆随身带着的雨伞放在桌子上,坐在吴礼谦对面。

“一碗面,两个豆腐泡两个牛丸。”

吴礼谦翻了翻钱包,发现所带的钱只够自己一个人吃,便草草收起说:“见笑了。”

甘敬亭挥手:“你跟我客气什么?”

“无妨,只是有点不舒服。”

“也罢,想必是辰怡闹脾气了?”

“她走了,就再没回来。”

“真是不幸......”甘敬亭有些郁闷,从桌上的筷子筒中挑出一双筷子叼在嘴里。

“距离清明还有9个月,真是漫长......”吴礼谦索性开始抽烟。

“我有些找不出话来劝你......你可比我惨多了。”

“都过去了。”吴礼谦望向端来两碗面的老板,没忍住擦了擦眼角。

“还有以后呢。”甘敬亭强挤出一抹笑容,拿筷子戳起一个牛丸放入口中。

“我真的好后悔,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讲,有那么多的事可以一起做,有那么多的歌想要唱给她,有那么多诗,那么多信可以给她,可我为什么偏偏没有珍惜已经水到渠成的爱情?”吴礼谦捂着脸。

“董小姐会走,连衣裙会碎,莉莉安会离开。但安和桥不会塌,但有关忆北的记忆不会消散,你依然可以在卡比巴拉的海把鸽子送向那个曾经抱着盒子的姑娘。”甘敬亭安慰。

“我明白。”吴礼谦挣扎着,不觉间在沉默中吃完了夜宵。

他抱着头,很有些恍惚,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更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迹。

他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他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了,他的心碎的有些彻底。他坐在即将要收摊的麻辣烫内,那个准备回家的老板翘着二郎腿望向他空洞的眼睛。

“我知道这个世界每天都有太多遗憾,所以你好,再见。”愣了半天,吴礼谦从牙缝挤出这么一句话。

他看见一张纸条:“生活还要继续。——Gan JingTing”

他点点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回那件陋室。

第二天清晨,他把信送到邮局,随后想要回家蒙头大睡一阵。

不觉间他走错了路,他发现自己走到了一片草地上,几年前他是来过这里的,心想着这里离家没有太远,他便躺在草地上伸了个懒腰。

他望向天空,阳光没有多灿烂,他看见了一片白色的云海。

他看见云海遮蔽了他头顶的天空,朦胧之间有些说不清楚的柔和。

他发觉风在今天格外的轻柔,似乎是夹杂着她曾带给自己的馥郁芬芳。

他看见山的那头,云海遮不住的地方有一抹柔和的金光。

他听见风说:“嘿,礼谦,我在这呢。”

吴礼谦勾起一抹笑:“少年有心,不懂调情。”

云海之上,仙子飞花。云海之下,故人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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