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街道,也少关注街道两边边林立的店铺。有些街道,哪怕走过上百遍,都没有记住它的周围到底有什么建筑,有什么商店。县城的街道,不是拥挤的人群,就是呼啸而过的汽车,总是充满嘈杂与喧嚣。我喜欢旷野或乡间的路。无论是曲径通幽,还是宽阔绵长的大路,都有一种诱惑。我想沿着路的方向去探寻究竟,路的尽头定是有迷人的风景,这条路的尽头又是另一条路的开始,又有新的远方……
为什么喜欢农村的路,不喜欢县城的路?我想更是因为乡土情结。我是农民的孩子,在农村广阔的天地长大。俺家房子后面的那条乡村土路,走过了二十几年,闭上眼睛都能想出它蜿蜒曲折的全貌,穿梭在家乡宽阔的田园上,像一条温柔的腰带,连缀着家乡的风土人情。
假如到了人生的暮年,老眼昏花甚至双目失明,回到了故乡,我一定仍可以拄着拐杖,沿着那条路摸索到我家的田园。知道哪里会有拐弯,哪里会有岔路;岔路以后又出现分支,分支又有分支,像脉络分叉,如血管遍布。
走过几百米长的土路,有一条小溪流,一座石桥横亘在小溪之上。夹岸数百步,是一簇一簇的竹子。我清楚溪流将通向何方,溪水流向向一条条沟渠,像乳汁灌溉着一畦一畦的稻田。
我明白路面哪里会高底起伏,哪一小段有芦苇或野草丛生。哪里的路面较开阔,哪里的路面较狭窄。 我虽然眼睛看不清,依然可以感受到沿途瓜果飘香,微风吹拂……
主干路前端大约一公里长两边是菜园,这里就像吴伯萧《菜园小记》里说的:蒜在抽苔,白菜在卷心。在过了小溪上了一个小山坡后地势下降,道路两端就是水稻田的海洋了!稻谷初成熟而未收割的时候,望过去就是一片金黄色的汪洋大海。
穿过田间小路可到达另一村庄,远处各个小小的自然村点缀在无垠的绿色田野上,再远处就是连绵不断的青山……我想,任何伟大的画师也画不出这样的旷世美景,因为他只能攫取其中一角,无法摹出全貌。
小时候,我常常和一群小伙伴沿路到田间玩耍。我们沿着这条路去放牛,放鹅,捡柴火。蔬菜成熟时帮忙大人摘菜,农忙时节和大人一起去收割稻谷。在这条路上,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有的是平平常常的日子,有的是酸酸甜甜的回忆。
这条路通常人不会太多,早晨,有村民陆陆续续地经过,然后一个个融入田园;傍晚时分,村民们三三两两荷锄荷担归来,又融入万家灯火。最繁忙的季节就是收稻谷的时候,“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岗。”劳动是辛苦的,劳动也是喜悦的,一袋袋的稻谷装上独轮车沿着这条路被推进村庄,推到晒谷场。养鹅群的老伯赶着他家的大鹅群从田野归来的时候,“嘎嘎嘎”的叫声顿时让整个乡村更加生动起来。
最让我难忘的的是,小时候坐在大水牛身上在这条路上狂奔。父亲教我如何骑上牛背,他说,牵着缰绳,让牛头转向它的身子一端,踩着牛头就可以跨上牛背。我照做了!果然轻而易举。我家的水牛性子温顺,但是父亲仍然担心它有时会发疯,教我当牛突然狂奔时要抓住牛角,身子前倾,这样就不会摔下来。因为牛认生,骑上牛背后,它果然扬开四蹄,奋力冲锋;我很害怕它没完没了的疯狂下去,但已别无选择,只能遵循父亲教导的要领,居然安然无恙。大水牛奔了一段路以后就慢了下来,也许是累了,或者是接受了它的命运。后来,我经常星期六星期天去放牛,相处日久,感情深厚,它总是乖乖的听我的话,再也不“风驰电掣”了!现在,连牧童都不容易看到,更何况是骑在牛背上的小女孩了,如果有,那不知给我多大的惊喜啊!
在秧苗开播之前,水田需要重整。父亲用水牛拖着犁耙在水田里翻啊翻,把泥土翻松,同时要把水田里面的杂物去除,他那一丝不苟追求完美的精神至今让我记忆犹新,他是在修整田地,他更是在雕琢一件工艺品啊!一亩多的水田一个有时一个早上干不完,母亲把午饭装在饭筒里让我“饷田”去。我提着饭筒,在正午的春日下,沿着那条土路蹦蹦跳跳,边走边边提着饭筒甩圆圈,做圆周运动,这样筒里的食物并不会甩出来。这条土路很远,有两公里以上。远远的,我便能看到父亲的身影在田野里劳作,旷野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父亲吆喝耕牛的声音此起彼伏。近了,近了!我看到父亲,喊了一声:“爸!”父亲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虽然浑身泥土,满脸汗水,但他总是自然而然露出慈祥的微笑。生活是苦的,父亲的笑是甜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生永恒的财富。
成家以后,住在县城。我总是喜欢在周末或假日带上孩子,让她和我一起去走一走这条家乡的土路。感受农民的生活,领略乡野美景。后来还发现了山前村的荷塘、山边村的大榕树、甲墩村的葫芦瓜棚……感觉就像发现了世外桃源。
曹文轩说:“一个人其实永远走不出他的童年”,就像我走不出这条路的记忆。